她在面无表情地思考,却不知道自己该思考什么,就像她杀了头儿,却不知道自己杀了头儿之后该干点什么。
一阵风吹来,把沙子吹到了她的嘴上。她嘟起嘴吹气,想把那些扰人的沙子吹掉。
她的嘴里发出了一阵气音,在这个寂静的沙漠里,成了唯一带有人气儿的声响。
这个声音让刺客申九突然想起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试着用嘴吹口哨,她看见很多人吹过,那些人中的很多人都死在了她的剑下。
吹口哨这件事儿本身是很有趣的,至少申九是这么觉得。
她调整着自己的嘴唇,努力地往前吹气,一阵气儿,又一阵气儿。
后来干脆停下了前行脚步,只为了揣摩如何能让自己的嘴发出想要的声音。
一次,又一次。
夕阳温柔地看着那个努力想要吹出口哨的女孩儿,渐渐西下。
一阵清亮的声音突然从申九的嘴里发出,她那张被风沙摧残到僵硬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
申九的脚步突然更加轻快了起来,她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刚刚吹起口哨的感觉。
黑色的长剑她随意地搭在肩膀上,风一吹,红色的发带拍打在黑色的剑柄上。
“cut!ok啦。”
所有人在知道这一条终于拍完了之后全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经过两天的折磨,他们都已经对这个镜头不抱任何希望了。
居然就这么过了。
剧组所住的酒店距离拍摄地有两个小时车程,地处祖国的大西北,虽然看起来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返程的路上,池迟卸着妆就睡着了,化妆师们怜惜地看着她被太阳晒红的脸颊,都不忍心打扰她。
坐在前面的车里,杜安老神在在地喝茶,一边喝茶,一边回想着刚刚池迟的那段表演,摇头晃脑,像是资深戏迷在听名旦清唱。
“老师,既然第三十几遍就不错,您让她一直走那一种就行了,何苦让她再走到一百遍呢?”
一百遍这个数字说起来轻松,真的走起来,不足百米的距离乘以一百那也是近万米,在旁边看着的人都觉得又累又晒又憋屈。
杜老爷子闭着眼喝了一口茶水,吐出了一个字:“呆。”
“我怎么就呆了?”冯宇京很是费解。
“跟一个演员合作,我当然要知道她的表现力极限在哪里。”杜安心情很好,还愿意给冯宇京解释一下,“一个动作反复地走,也是让她想想申九这个人的一言一行该怎么去揣摩,这是教着她拍戏你知道吗?”
冯宇京自己对电视剧导演这行就是个空架子,知道怎么能把片子捣鼓出来就行,杜安的这一套他不想学,也不想懂。
但是架不住现在他的好奇心重啊。
“那您是试出来她的表现力极限了?”
杜安又喝了一口水,还咂咂嘴。
闭目养神了一分钟才说。
“没有。”
从理论上来说,人的表现力与人的想象力是相通的,而人的想象力是可以无远弗届的,但是人的表现力……很难做到这一点。
因为人会被自己的固有思维所限制,无论是自我肯定还是自我否定,都会扼制他自身的想象力发展。
池迟这个小姑娘,她从不觉得自己演得好或者演得不好,只是尽力地去想如何能表达出东西,甚至这个东西与前一个是否一样都不重要。
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心态,别说走一百次,就算是走一千次一万次,她都能走出不一样的东西,因为她只专注于表演本身。
这样的人,你只能从她的思想上摸索着她的极限。
这样的人,也让杜安忍不住去期待她的每一次表演。
东方的古老国度夜幕笼罩,在地球的另一边,热闹才刚刚开始。
sd独立电影节已经开幕,来自东方的电影《跳舞的小象》入围最佳故事片、最佳电影女主角、最具社会性、最具独立精神、最佳摄影六个奖项,成为了电影节上的最大黑马。
温新平站在一群老外的人堆里,看着人们坐进电影放映室看着自己儿子拍出的电影,手都有点抖。
因为紧张。
“他们就这么进去看了……”
陪着他的中年人笑呵呵地说:“这些人都是有投票权的,他们看了之后要是能鼓掌,说不定咱还真有戏。”
温新平和中年男人一起走进放映厅,坐在了最前面的一排。
《跳舞的小象》他已经看了很多遍,每一遍都让他有新的感觉,这一次就算心中无比的紧张,他还是忍不住为电影里的女孩儿心动着。
很快,电影放映结束。
黑暗的尽头,那个纤细的人影在光辉中缓缓跌落,屏幕轻晃,有人在镜头外依稀喊着林秋的名字。
放映厅里短暂的黑暗也走到了尽头,鸦雀无声。
温新平惊觉身后的那些人都没有鼓掌。
“完了……”他喃喃地说,“早知道……”
“啪、啪、啪……”
一个人开始鼓掌,继而是几个人,然后是一群人,最终是整个放映厅都被掌声淹没。
两个神色不那么淡定的中年男人回头,看见有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他们的电影报以热烈的掌声。
温新平的手在抖,那是激动的。
或许,或许他们可以期待一场超出他们预料的成功?
他不会想到,这些不过是他们整个电影刷奖之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