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四顺本来的酒量就很一般,白酒喝的多且狠,他的眼睛都已经失了焦距,动作也开始失控。
当他用手抓住池迟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角砸的时候,那声音回荡在简陋的摄影棚里,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那是真实的疼痛,不带一丝一毫的虚假。
池迟仰头倒在地上,她的辫子彻底散乱了下来,头发垂在她的脸上,几缕遮掩了她的眼睛。
整个房间最后的光明似乎都照进了她的眼中。
又是温潞宁记忆中属于林秋的模样。
……
池迟是被人扶出房间的。
温新平找了冰袋给池迟受创严重的后脑上冷敷。
金大厨还躺在那个狭小的摄影棚里,在温潞宁终于喊了cut之后他还没停手,完全是已经喝蒙圈之后机械化的状态了。
被池迟一脚踹翻在地,歪过头就睡着了。
鉴于他庞大的体型在场所有人都扶不起来,心大的温家父子找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也就放任不管了。
“头真的不晕么?”温新平生怕池迟会脑震荡,看着她后脑勺的样子像是看着车祸现场。
中午下班回来帮他们做饭的陆女士看见池迟的样子差点疯掉。
“阿姨给你脱了衣服看看吧,你这样真的不行啊。”
陆女士把自家只知道问头晕不晕的儿子拎起来,拽着他忙忙叨叨地找药给池迟。她不懂什么拍电影,也不知道什么叫演员敬业或者为艺术献身之类的,于情于理,小姑娘肯陪着他们全家瞎胡闹,他们全家就要记着这份人情,第一天来了就被打成这样,哎哟,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啊?!
“要是小姑娘出了毛病,你们也不用捣鼓电影啦,钱都去赔人家当医药费啦!瞎搞!”气不过的她又拧了自己老公的耳朵一下。
池迟的脸上显出了好几块的青青紫紫,在昏暗的打光下看起来只是有点狰狞,青天白日里看,那就是惨烈了。
就这样,她还是脸上带着微笑的。
“阿姨您不用担心,这只是看着有点严重,为了拍电影好看嘛,我当过不少打戏的龙套,自己的身体还是知道的。”
温新平把今天的拍摄成果拿给池迟看,看到最后十几分钟的部分,池迟的脸上露出了很满足的笑容。
仿佛只要能呈现出来那个眼神、那种状态,就可以让她忘记世界上一切的伤痛。
温潞宁搬了个凳子坐在池迟的跟前和她一起看。。
离开摄像机,她真的跟林秋不一样。
可是在摄像机下面,她一点点的揣摩出了一个和他内心那么契合的林秋。是的,揣摩,他用自己的想象力去构建了一个场景,池迟也是用自己的想象力一点一点地去摸索他的思维。
她成功了。
想到刚刚看见的“林秋”,温潞宁的神思有点恍惚。
“我这几天拍不了打人的戏了,下午可以拍点文戏。”
池迟淡笑着对温潞宁说,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温家夫妻对着池迟简直目瞪口呆,自家儿子是自闭症也就算了,这个姑娘被打成这样下午还要接着拍戏这是偏执狂么?
只有温潞宁不以为意,他点点头:“我们去公园。”
温家人离开了房间。
池迟吃力地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了笔记本,右臂有点疼,左手的两根手指似乎有挫伤,她用手掌压着本子慢吞吞地写着笔记。
“林秋,热爱跳舞,从小饱受家庭暴力的影响,起初有轻度的暴力倾向,是校园暴力的施加者。整个电影的过程,也是她梦想破灭之后,从轻度暴力倾向发展为重度暴力倾向的故事。”
“如果将剧本的结构进行切割,需要从其中辨别出哪里是温潞宁亲眼所见的真实场景,哪里是他想象中的……”
中午陆女士的时间太紧,勉强做了个蒜泥蒸茄子,焖了三个鸡蛋,炒了一盘火候太大的香菇菜心,又让温新平去买了两个猪蹄,他们一家三口吃一个,给池迟单独吃一个。
陆女士的财务小本本上记下了这餐的花费,还在旁边特意标注了:“小池太瘦太累,要多吃肉。”
“当演员真的是太苦了啊。”她对自己的老公说,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的肩膀上揉着红花油,房间太小根本摆不下拍摄架,扛着摄像机连续拍摄了一个小时,温新平的手臂也酸痛的很。
温新平苦笑着摇摇头:“能苦成她这样的可绝对不多,我是第一次见到拍第一场戏就被打到鼻青脸肿的小新人,看着吧,不说为了小宁,一个电影能找到池迟这样的演员,那是运气。”
此时,温潞宁就站在自己父母的房门外,他本来想要敲门的,听见自己爸爸的话,他在门口顿住了。
运气么?
下午出门的时候,池迟在脸上戴了口罩,她白皙的脸庞上青紫越发明显了,还是别吓到人比较好。
他们一行三人坐着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去往五站地之外的公园,走的时候,金大厨的呼噜还在那个小房间里打得震天响。
春光正好这四个字,仿佛正是用来形容此时的江南,天碧若洗,新绿生发,灰瓦白墙都在阳光下变得剔透了起来。
池迟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恰好车子行驶的路旁有几个不知为何溜出校门的中学生,三个高大一点的孩子围着一个矮小一点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坐在池迟身后的温潞宁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说:“站在中间那个,我小时候也是那样的。”
“哦。”池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此时,汽车在一站停靠。
池迟站起来快步走下了车。
温潞宁愣了一下就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