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将领爽快一笑。
这会儿阎家俩人还没过来呢,他拱手一礼:
“李家二子李世民,拜见杜兄。”
他行礼,杜如晦赶紧还礼:
“不敢,原来是二公子。”
“杜兄莫要折煞世民,之前隐瞒身份亦是因为洛阳人多眼杂,不得已为之。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杜兄若是称呼小弟为二公子,那小弟只能称呼杜兄为大少爷了。”
俩人赶紧客套,最后用上了世家亲族的称呼。
一个是世兄,一个是贤弟。
而看着熏房烟火气里那挂满了长条的鱼影,李世民问道:
“敢问世兄,难道这便是这鱼长期贮存的奥秘?”
“不错。以草木烟气熏之,使鱼肉干燥。可长期贮存!“
说完这句话,杜如晦沉默了一下。
其实他这一路里,脑子都在不停的转动,而转动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想起来了昨天道长那番“掏心窝”的言论。
蝼蚁欲搬新家。
便要拆了这与粮食堆积在一处的柴房。
这是他的论调。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墙要塌了咋办?简单啊,踹上一脚。
可是,昨日道长拿柳丁来举例时,心中那种大慈悲……在老杜心里,却远胜于自己的“不破不立”。
熏鱼这种事,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传出去是早晚的事情。
最起码,无论是绝户网,还是熏鱼的手段,他没对渔夫和捕快们藏私一毫。
对于眼前这位李家二子……那便也不藏了。
道长都没说藏,这是其一。
其二……若自己不吃饱,又怎么能做把这乱世一把焚尽的薪柴?
于是,眼神坚定的书生继续说道:
“其实道理很简单,先用盐水去泡,泡完了就挂在这些四处漏风的熏房里,用草木烟去熏。把鱼肉里的水汽都熏走,就像是咱们给当梁的木料退湿一般。唯有干燥的木料,才能不朽不腐。而这熏鱼也是这般道理,只要足够干,那么就能长期贮存……眼下有一网鱼正要捞起,贤弟亲自一看便知。”
“……好。”
听到这话,杜如晦对旁边的捕快吩咐了一声:
“起网。”
“是。”
捕快闻声而动。
而看着开始忙碌起来的渔夫们,李世民忽然问了一句:
“世兄与这位守初道长很熟?”
“不算熟,数面之缘。不过这熏鱼做法却是受到了其启发,所以制成后,才去找他效验一番。“
又一次把李臻推的远远的,打定主意不能带给李臻任何麻烦的杜如晦说的很坚决。
而他都这么说了,李世民也不好多问什么。
他知道杜如晦说谎么?
答案是肯定的。
俩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只要不瞎,是个人都觉得有故事。
可偏偏,这会儿语气又无比坚决。
李世民稍加一琢磨,就明白……对方应该是在维护那个守初道人。
想了想,又问道:
“那……以世兄而言,这位道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
杜如晦扭头看了他一眼,很随意。
语气更随意:
“嗯,有点贪财,虽然谈不上徒有其名,但比起出家人更像是个商人。但谈不上唯利是图……姑且算是个本分人吧。”
言下之意: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不用在意。
李世民信才有鬼。
经过这一会儿的聊天,他其实已经明白了这个杜氏之后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对方聪明着呢。
可越是聪明,李世民就越能听出来……对方似乎对自己抱着一丝极大的戒心,而这股戒心……简直毫无根据。
杜家,是法家之后,以法理牧万民之志始终未变。
一门虽然谈不上都是君子,可能进入诏狱司,本身就代表其心性是符合家学的。
绝非是什么信口雌黄之人。
而刚刚明明那么在意一个道人,此时此刻却总是想把那道人从自己与他的“二人世界”中摘出去。
这本身就是一种奇怪的状况。
而就在这时,阎家两兄弟也赶到了。
李世民也明白,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便不在提这件事。
取而代之的是“杜、阎、李”三家当代子嗣在交往时的标准流程。
虽说是带着面具,可也正是因为这幅标准化面具,才能让大家对于聊天尺寸与距离把握的恰到好处。
聊了不到一个时辰。
忽然,李世民一拍大腿:
“哎呀,把正事忘了……”
就在三人纳闷的时候,就见他快速起身刚走了两步……却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烟熏火燎的熏房。
这熏制,才刚刚开始。
那些鱼才刚从盐水里捞出来。
“……世兄。”
忽然,李世民转向了阎立德:
“眼前的熏鱼,对于军人来讲不可谓不急,小弟暂时不能离开。不知能否拜托二位一件事?”
“贤弟但说无妨。”
“请去东城“景”字营,找一位名为“唐俭”的将领,知会他虎符以上缴,全军依照计划修整歇息便可。我有事暂时回不去,让他回家中等我。“
听到这话,阎立德点点头:
“好,明白了。那我这就去”
“嗯,小谦也去吧。”
阎谦一愣,接着便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应道:
“好。”
于是,车马上路而行。
而就在杜如晦以为李世民是故意支开二人时,却听得一声:
“杜世兄,若不介意,小弟能否近处观察一番?”
“……可以,请。”
“多谢。”
看着直奔熏房的将领,杜如晦站在一旁,默默皱起了眉头。
他有点拿捏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但通过刚才的接触,他心里对于这个人也有了一个既定印象。
聪明。
对方很聪明。
但不是那种善于智谋的聪明,而是一种……
怎么说呢。
他似乎有着一种很天然的气魄,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恨不得与之相交那种。
别的不说,就看清都郡主家那俩孩子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跑腿小厮,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这不是他皱眉的理由。
能让他皱眉的原因很简单。
他嗅到了一股……名为“野心”的味道。
对方并不是那种性格外向善于言辞之人,但礼数什么的周到,一样不缺。而往往对于一些事情有着非常独特的理解。
这种理解之下,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
也看不清。
可就是觉得,对方是有野心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可却坚信自己没错。
奇怪至极。
但……
不管怎么样,杜如晦觉得今日自己都不会把话题往道长那边引了。
至于原因……
或许还是直觉吧。
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心底并不喜欢道长。
而这也是他自己始终对其抱着一份疏远的原因。
我以道长为知己。
你若不喜欢道长,便非我族类。
所以……哪怕对方是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但杜如晦的心里始终还是有着一道墙。
此人……
可为友,却不宜深交。
不过也就今天一晚而已。
明日,他便要出发河东,到时候想见都见不到了。
甚至说句难听话。
西北那边乱象初现,山西河东抚慰大使这活,可不好干。
俩人一忙起来,此生再次重逢,恐怕又不知到何年何月了。
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