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办公室,老旧的留声机还在播放着哥德堡变奏曲。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用笔盖在桌上“吧嗒,吧嗒”地敲击着,那握着笔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在男人的面前,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穿着时髦的女人。
头轻轻地倚靠在椅背上,微闭着双眼,神情泰然。
男人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直到音乐声戛然而止,他才渐渐缓过神。
在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声之后,坐在椅子上似是睡着的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一脸略带迷惑的表情看着对方,“言医生,我刚刚是被催眠了吗?”
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问题,他竟有些晃神。
随后,好似故意的一般,他微微颔首,弯唇道:“你要是也想要到医协告我的话,你......”
没等他话说完,对面的女人便连连摆手,望着对面长相帅气的男人那张似笑非笑,又带着点戏谑的面孔,她竟不自觉地露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怎么会?我知道言医生也是为我好,我当然不会怪言医生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您呢。”
“谢谢我?”
他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顿了顿,又说道:“你难道不怪我吗?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对你进行了催眠。”
“当然不了,”女人顿时笑靥如花,“言医生这是在做正常的心理治疗,我怎么会怪你呢?况且,能被这么帅的医生催眠,谁又会不愿意呢?”
正常的心理治疗?他愣了一下。
是啊,这本来就是正常的心理治疗,只是被某人指责过不正常之后,好像就连自己的潜意识都觉得,这样是不正常的。
言蹊不由得在心底自我嘲笑了一番。
他立刻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对着面前坐着的女人,礼貌微笑,“好了,陈小姐,今天的治疗结束了,回去注意休息,这是我给您开的一些治疗睡眠,缓解压力的药,外面的护士会帮您取药的。”
说着,便把手中的单子递给了对面的女人。
是自己的错觉吗?
好像一瞬间,对面坐着的男人便好像换了人一般,又或许,现在才是正常的他——礼貌不失风度的微笑,虽看上去温柔待人,却时时刻刻与对方保持着距离,他可以瞬间看透对方的想法,但是对方若是想要捕捉他的小心思,却是无踪迹找寻。
而刚才那个,有些像孩子般带着似笑非笑的戏谑的人,好像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女人微微笑笑,从对方手里接过了诊断单,道了谢后,便转身离开了。
随着门锁“咔嚓”一声,今天最后一位病人的心理咨询算是结束了。
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开始变得空荡荡起来。
按照往常的惯例,他这个时候应该收拾收拾准备下班了。
但今天,他突然不想走了,也许只是因为太累了,又或许只是因为回到家,面对的也不过是和现在一样的寂静。
他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领口那处浅红色的印子若隐若现。
其实本来,从陆景阳家回来之后,他是来得及换衣服的,只是回了一趟那个人的家,被他指责了一番品行不端,败坏风气之后,反而是赌气一般的,就是迟迟不想换下来。
呵,丢了他的脸,又如何,他早就不是他们家的人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面前,双手插着兜,眺望着天边。
天空的颜色越淀越深,深蓝变成了深紫,深紫又积淀成了紫灰,终于,夜幕渐渐降下来,黑的夜被渐次亮起来的灯照出薄而透的背景,往上升去,往上升去,愈薄愈透,便透出一颗模糊而大的星星,像是一粒钉,钉在夜空中。
“咚咚咚”
一阵轻快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言医生,您还没下班吗?”
言蹊缓缓转过身,是自己的助理—李小姐。
“我还有点事,你们先下班吧。”
“那,言医生,我们先走了。”
言蹊朝着对方微微点头。
门再一次关上了,屋内又一次恢复了寂静。他清楚地听到下属们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小声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