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主听后十分羡慕,“依本宫看,如此疼娘又乖巧的孩子,必是个贴心的姑娘。要真是个姑娘,本宫可要为理哥儿定下来,谁也不许和本宫抢!”
雉娘失笑,“公主恐怕要失望了,大夫说应该还是个男孩。”
“还是男孩?”永安公主露出失望的神色,马上恢复,“本宫不管,这胎不是,下胎总是,总之胥府的大姑娘,本宫已定下。”
下人们都捂着嘴,一副想笑不想笑的样子,雉娘脸有无奈,要是她生不出女儿,难道公主府的理哥儿还不娶妻不成?
永安公主离开时,还拉着雉娘的手,久久不愿松开。雉娘目送着公主府的马车离去,半天没有收回视线。
宫中的气氛一直压抑着,祁帝的病一天重过一天。皇后坚守着,喂饭喂药决不假手他人。
某日,他醒过来,精神瞧着还不错。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守在旁边的皇后,“辛苦你了。”
“陛下,臣妾不苦。”
“朕自知时日无多…最近常常昏睡…梦中神游之处如仙山灵界,佛音绕耳,顿感世间之事理应顺其自然,不必太过强求。每每回顾生平,常觉得对不住你…佛祖有云,若是有缘…当延绵几世。朕梦中想着,虽今生不能和你到老…但愿来生能与你白头。”
“陛下…”
皇后摇头,流下泪来。她皎白如月的脸动容不已,咬着唇,抑往自己的哭意。
“怎么?你不愿意?”祁帝问道,声音气力有所不足。
皇后哽咽,“臣妾此生觉得十分的乏累…若有来生,愿不再为人,便是做鸟做兽也好,都好过为人一生。”
“你竟是如此想的?”他怅然,她活得竟如此之累吗?许是真的,背负着那么多,无人能诉。纵使心志再坚,也会觉得累吧。
“陛下…请饶恕臣妾…”
祁帝的眼神黯淡下去,喃喃,“你竟不愿再和朕做夫妻…”
“陛下…今生臣妾能侍候您,与您成为夫妻…已经心满意足…不敢祈求来生…”皇后跪下,止不住哭泣。
“岚儿,你莫哭…朕第一次见你…你就在哭…”
“陛下…”
祁帝的手乱挥着,似乎想找什么,皇后伸出自己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岚儿,你莫怕…莫哭…朕什么都给你…”
“陛下…”皇后泪如泉涌,哭得悲恸。
她反握着祁帝的手,两人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
隔日,陛下驾崩,举国服丧。
太子在辅佐大臣的扶持下,匆忙登基。头件事情就是先帝的葬礼,先帝的陵寝早就建好,按礼制,帝后要合葬。
新帝请示太后,太后哀色重重,“原祝王妃在先帝时已被册封为孝贤皇后,她原是葬在妃陵,不如将她迁去和先帝合葬。”
她望着自己的儿子,一身明黄的龙袍,他的脸上还略带着稚气,眼神里的霸气却不容人小觑。他是天生的帝王,在她的腹中就有龙气。
一生之中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又何必争那死后的名份。
“母后,那您百年之后?”
“哀家百年之后,恳请陛下在皇陵之中择一处新地,独立陵碑,哀家在那里守护着你们就好。”
“母后…”
“去吧,这是哀家的意思。”
新帝告退,将先帝和先皇后合葬。
太后独自坐在殿中,想着先帝临终前一天的话。要是有来生…他们还能做夫妻吗?
不,她不愿意。
今生孽缘了,不盼来生路。
她感谢先帝,要不是先帝,或许,她就会被梅郡主送出去帮平宝珠铺路,也许会嫁给行将就木的老人,也许会是残暴不仁的男子。
嫁给先帝后,无论宫中添了多少新人,至少先帝是宠爱她的。
她不愿意自己的子女还是庶出,侧妃虽是主子,却还是妾。她步步算计,只为能名正言顺。
先帝应是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
事过境迁,先帝驾崩后,她常在想,这一生,是有些对不住先帝的。他们还是不要再有来生吧。
她愿意用后半生,替他守护大祁的江山,守护着她的儿女。
至于来生,何必再有?
她凝望着宫殿,堂皇依旧,不见故人。后宫的那些妃嫔都无子女,先帝遗言交待,不用任何人殉葬。韶华之龄入深宫,无子可依已是可怜,何必再让可怜之人枉死。
新帝把她们迁出原来的宫殿,另在皇宫西角划出一片地方安置,称为太妃所。
天子一逝,太妃们再无争宠之心,能免于殉葬已是万幸。还能有富贵的日子,更是感谢新帝的隆恩。之前斗得再狠,现在也都是相伴终老的姐妹。
皇后起身,她身后的琴嬷嬷弯腰托着她的手,主仆二人走出宫殿。
寒冬过,春来临。万物隐有复苏之气,草木生芽,淡绿点缀。
“春分了吧。”她感叹。
“前日刚过,太后您看那枝条,都开始发芽了。”
“日子过得可真快,哀家吩咐的赏赐送到胥府了吗?”
“回太后,奴婢已派人送去。胥少夫人再次有孕,国丧之期胥府人不愿声张,托奴婢给太后您带话,说他们胥家感恩您的恩典。”
皇后脸上浮起淡淡的欣慰,“雉娘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是嘛,胥少夫人的福泽深厚,以后还有更大的福气。”琴嬷嬷话里带着喜悦,她就没有见过比胥少夫人更有福气的女子。
人人都想当人上人,可谁知人上人的苦楚?便是尊贵如太后,过得也不是很如意。倒不如胥少夫人,婆家看重,后宅清静,嫁进去后先是诞下长孙,紧接着又怀上。胥大人长相出众,才情超凡,还洁身自好。胥家还有不纳妾的祖训,放眼京中,都难找她这般有福气的人。
“你说得没错,她以后还有大福气。”
皇后轻语,望着新发的绿芽,默然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