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邪在梦境与现实之中反复颠荡,几番挣扎,终于还是向纨素伸出了手。
沫蝉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点醉了。从前有舞雩的魂魄,或者有莫邪的月光石耳珰的时候,她喝下这么两杯烈酒,并不会影响什么的;可是此时她却只觉头重脚轻,眼前的灯光人影全都模糊成一团一团的颜料。
沫蝉掏出手机来,醉眼惺忪地再瞄了一眼。
刚刚小邪说要来接她,是几点钟的事情来着?唔,一定是记错了,不会是一个半小时之前的事情了,绝对不会的……他是狼啊,就算不用狼形而来,他也有一辆那么嚣张的one-77啊,从家里到这边,怎么会用得上这么久?
沫蝉敲敲脑袋:“夏沫蝉,一定是你醉了,记错了时间。”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心里却还是跳出来一个不肯服输的声音,叫着:“夏沫蝉你不要装糊涂了,你刚刚就算醉了,可是你凡是遇见与他相关的事情,哪一次会记不清楚?那个时间你没有记错,就是一个半小时之前……”
沫蝉咬牙,伸手将那声音拍回去,“你住嘴。我想一定是遇见事情了。拜托谁说这个时间,这个城市的马路上就不会塞车啊?更何况说不定路上遇见雾霾,会找不见路啊。”
沫蝉自言自语完了便起身,摇摇晃晃走向大门去,“不来接我,有什么了不起?我难道不能自己回家么?”
走出酒吧,冷风忽地扑上脸来。酒意一下子就醒了一半。之前靠着酒意强撑起来的勇气,没有义气地逃走了大半。
沫蝉站在路边,手指攥紧手机。
心中那个不祥的直觉,一直盘桓着不肯离去。她知道她很容易去验证,现在只需要给纨素打一个电.话……可是她忽地不敢。
如果那个直觉真的是对了,如果耽搁了小邪脚步的人真的是纨素,那她该怎么办?
忍下去,不发脾气么?
还是直接吼出来,如果他不肯发誓再也不见纨素,她就跟他分手?
——她究竟,能做到哪一样?
沫蝉仰头,望着头顶昏黄的街灯光,只觉眼睛里有些东西快要流淌下来了。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大方,她就算能暂时忍住不对小邪发脾气,可是也不等于她能一直呆在这样矛盾的三角关系里。
可是,她又怎么能去强求小邪,禁止他去理纨素?他等了千年,才等到舞雩的复生,她怎么可以让他对纨素真的熟视无睹?
向左为难,向右还是为难。她究竟该怎么做?
沫蝉正在犹豫,手机忽然响起来。沫蝉望见那个号码便是一怔。
深吸口气,屏住酒意,她接听,“纨素,什么事?”
纨素在手机那段仿佛有些羞涩,“沫蝉不好意思,我在莫邪的浴室里看见了你的洗发水和润发乳。我可以借用一下么?”
沫蝉怔住,真想眼前出现一扇时空之门,然后她就能从那扇门里逃走,逃离这无法面对的现实。
可是沫蝉还是深吸一口气,“纨素,请你让莫邪来接电.话。”
纨素轻轻一笑,“对不起沫蝉,他刚睡着。如果你不反对的话,那我就当你是默许我用你的东西了;不过你放心,我只用一次,下次我自己会带来,将你的换掉。”
女人之间的挑衅,不必说得太明白。沫蝉咬牙,“你对小邪做了什么?”
“要我说给你听么?”纨素听出沫蝉的怒意,便笑起来,“你是想听我们现在的,还是千年之前的?沫蝉你总该知道的吧,千年之前我就已经拥有了他;沫蝉,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不好,只可惜你晚了我整整千年。”
沫蝉眼前一黑,急忙伸手扶住旁边的路灯杆,“纨素,不管你跟莫邪之前刚刚发生过什么,不过我警告你,不要做伤害他的事。”
莫邪是白狼,他是拥有特别的能耐,但是在驱魔巫女舞雩面前,他却一向是受制于她的。
纨素便笑了,“沫蝉,你好好听听你自己现在的语气啊……你怎么能用这样吃醋的语气跟我说话呢?你保证过你只记得是他的堂姐,绝对跟他没有任何感情的瓜葛啊——怎么,难道你反悔了么?”
沫蝉闻言便闭上了眼睛,“纨素,不管我说过什么,这一切不过是会让你对我的恨意再加上一笔而已。我不在乎,你冲我来就好,我只是警告你,不要做任何伤害莫邪的事!”
纨素轻哼,“我是爱他的。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让我动了心的男子。我只爱他,我忍受千年再复生而来也都是为了回到他身边——夏沫蝉,你说如果没有你,这一切将会变得多么完美?”
沫蝉闭上眼睛,“你都知道了?”
纨素笑得讥诮,“我知道什么?你是说,我该知道了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在骗我?——夏沫蝉,你说要将魂魄还给我,你说为了莫邪你什么都肯做——可是你到头来,原来都是骗了我!”
“你还给了我魂魄,我却没办法再完全回到从前的我;而没了那魂魄的你,竟然还敢私藏下有关莫邪的记忆!夏沫蝉,你真该死啊。”
“那你就来杀了我。”沫蝉的目光含着泪却坚定了起来,“我现在已经没有了你的魂魄,你可以轻易就杀死我。我只要求你,不要做伤害莫邪的事。”
纨素顿了一下,“夏沫蝉不如你来选:你究竟是让我爱他,还是让我——毁了他?”
纨素的电.话就在这里挂断,沫蝉失神盯住手机半晌。
酒意依旧在脑袋里盘旋,她便将手机扔回手袋里去,猛地蹲下,伸出手指挖向自己的喉咙。
这个晚上灯影五彩,背后的酒吧里觥筹交错,沫蝉却独自蜷在路灯下,让自己哇哇地呕吐出来,直到将胃液都快呕光了。
她必须要尽快清醒回来。
胃里的酒都吐干净了,沫蝉站在灯下思忖片刻。放弃了想要打给莫言或者莫愁的想法。
纨素既然已经决意开战,莫言或者莫愁都不是对手。
沫蝉毅然掏出手机来,打给一个人。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来,电.话那端的人仿佛也有些意外,“沫蝉,你找我?”
沫蝉用力压下心下的不确定,“大伯,是我。”
——夏子孤。
“什么事,说。”
沫蝉咬紧唇,还是放纵自己哭出声来,“大伯,纨素在小邪的别墅里。我担心她会做伤害到小邪的事情,大伯你快去救小邪!”
夏子孤闻声也是一怔,“你确定?”
挂断电.话,沫蝉静静立在夜色里。看见眼前的夜色层层地推上来,仿佛潮水,淹没了她。
她不想这样做的,一旦夏子孤跟纨素动手,那么就等于彻底重新挑起狼族与舞雩的旧恨。可是她没有办法,因为在已知的人里,也只有夏子孤有力量来对抗纨素。
为了小邪,她只能豁出去。
眼前却猛地响起一脚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尖利的摩擦。沫蝉闻声麻木地转过头去,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身白西装的莫邪竟然从车子里跳下来,朝着她奔过来。
街灯光在她视野里晕染成大大的光圈,将那清美的男子包围在光影中间。他向她疾步本来,他朝她温柔地微笑,“傻瓜,怎么出来了?让你在里面等我,为什么不乖乖听话?”
沫蝉心跳漏掉一拍。
不知怎地,眼前的情景倏忽变幻。仿佛是层层山林,山壁如障。她倚在山洞前,遥望遥遥绿野。然后心跳忽地一乱,她猛然转头,却看见背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黑衣的少年。
黑袍白领,双瞳幽蓝。他双手和唇角都是淋漓的血,略有些惊惶地望着她,讷讷地尝试张开口说,“你怎么出来了?为什么不肯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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