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打量着沫蝉的神色,只好叹了口气,“好吧,小姐,我想要表达对你的歉意,同时也不想得罪那位老先生,所以我这趟免费载你过去,总可以了吧?”
沫蝉也打量打量杰克的眼睛,从中看见真诚,这才将钱币又给他塞回去,“好,那我们都暂时失忆,将之前的谈话忘记。你继续收你的钱,我继续乘我的车——只是,希望你日后不要再随意污蔑华人!”
沫蝉说着掏出手机,“我这里存着那位老先生的号码,如果我再听见你乱说,我会告之那位老先生的。”
杰克也只能服输,“好的小姐,我输了。没想到,东方女孩儿这么厉害。”
“嗯哼。”沫蝉故意冷哼了声,这才上车。
公路无灯,只有车子的大灯照亮前路。开始还好,路上车子蛮多,可是到了靠近农业区之后,前后视野所及,再没有其他车子。
杰克将收音机调来调去,再也没能找到好听的音乐,便索性跟沫蝉聊天。
简单聊了两句,杰克便笑了,“小姐你的英文不错。”
“嗯?”沫蝉扭头瞪着他,“你又在开我的玩笑?”
“当然不是。”杰克耸肩,“都能用英语跟我吵架……小姐,你说的你的英语会很烂么?”
沫蝉也被问住,转头望向窗外。
她自知她的英语是学的不错,六级什么的都是一次就过,每次英语期末考试也都成绩很好,可是那都是只限于书面。中国的英语教学,多年来都集中在背单词、练语法的这两大项里,甭管你什么学历毕业的,却许多对于英语来说还都是听不懂、张不开嘴的。
所以沫蝉才会通过这个细节对主任产生了怀疑;而她自己现在,怎么会也突然英语大涨了?
明明,之前在机场问询的时候,还是蹩脚的啊。
难道说,那蹩脚是因为自己在有意识地说英语,所以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是水平不够的;而跟杰克吵架,对于英语的运用则是无意识的,是张口就来的——所以就忘了自己主观认为,自己英语不够好?
“小姐,你怎么了?”杰克见沫蝉半晌不说话,只望向一团漆黑的窗外,便扭头过来问。
沫蝉叹了口气,用中文自言自语:“我觉得,也许跟你吵架的那一瞬间,我已经不是我自己——又或者说,支配我自己的,不是我自己的意识。”
“小姐,你说什么?”杰克听不懂了。
沫蝉淡然一笑,“没事,我是说,刚刚跟你吵架的时候,都是被你逼出来的。”
“哦,哈哈!”
车子终于停下,沫蝉的世界终于从云层与车轮的一路颠荡里恢复了平静。
沫蝉睁开眼睛,透过风挡玻璃望向眼前,便惊得不敢呼吸。
只见眼前,一片青蓝色的晨光里,眼前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个颜色:地面上是一望无际、绵延到天边的碧色;而空中,则是大片大片的蓝紫色——如烟如雾,轻盈曼妙。
“杰克,那是什么树?”沫蝉几乎要小声,否则仿佛怕惊飞了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蓝影紫烟。
杰克挑眉,便笑了,“小姐,对蓝影镇一见钟情了吧?”
“是!”沫蝉绽开笑容。
杰克自豪地点头,“每个来到蓝影镇的人,都会第一眼便坠入爱河。”
“快告诉我,它们叫什么?”
“蓝花楹。”
蓝花楹……沫蝉下车,将自己沉浸在这宁谧而玄妙的雾影里,闭上眼,忍不住想起那双蓝色的眼睛……
说好不想的,可是没想到,跨越了半个地球,却还是会想起他。
杰克叼着一根草棍儿走下来,“它的花语是——绝望中等待的爱情。”
拘留所,三书的律师与他对面而坐。
三书一张微胖的脸,在惨白灯光的辉映下,显得更有些肿胀。他讷讷问,“张律师,还有没有转机?”
张律师:“命案的转机本来就很小,更何况警方已经拿到了你的口供。”
三书闭上眼睛,“我明白……只是,越是死到临头,越觉得怕死。”
张律师:“你别灰心,听我把话说完——命案的转机虽然机会很小,但是不等于没有机会。”
“比如呢?”三书的眼睛一亮。
张律师望了一眼门口的警员,压低声音,“比如,如果我们有机会证明,赵四公子是自己死的——虽然你已招供对他有杀人动机,可是也许还没等你动手,他就已经先死了呢……”
“张律师,真的有机会么?”三书登时兴奋起来,“是的,他就是先已经死了的!张律师你知道的吧,他是很喜欢玩窒息游戏的——就是在高.潮的时候让自己窒息,然后获得更大的快感!”“我正在搜集证据。”张律师点头,诡秘一笑。
三书那张水肿的脸上,终于漾起了一丝笑意。
“不过你要告诉我,”张律师凝视三书,“为什么选中的人是赵四公子,而不是其他人?”
“哦?”三书一愣。
“你要明白,现在如果要我帮你扭转局势,你就不能再对我有所隐瞒。否则,我也帮不到你。”张律师运用起律师的攻心手段。
“你杀人,应该只是为了最后指证出夏子然来罢了——可是你为什么选中的是赵四公司,而不是其他人?”
三书面颊一紫,“因为,我跟赵四公子是情侣!”
“不要再胡说了。”张律师严肃而冷淡,“这话你用来对警员说,他们会采信;可是我却不会被你骗到。”
“我曾经代理过赵家,我很知道赵四公子的脾性,他最是‘外貌主义’,他就算想要同性恋,他又怎么会选中你?”
张律师耸肩,“请原谅我说话这样直接,但是我是想要救你的命;所以也请你不必再与我兜圈子,有话直说吧。”
三叔被说得满脸通红,鼻翼翕张。半晌之后终于萎靡回去,“因为,杀死他,才是最有把握的。其他人,我怕我杀不了。”
“哦?”张律师挑眉,“为什么确定一定可以杀得了赵四公子?”
“因为他原本就已是半个死人!”三书冲口而出,随即便死死咬住唇,“因为他,他吸.毒,还玩女人,各种不良嗜好都有,所以身子早被掏空了,想要杀他的话,就更容易!”
三书这一激动,招来了门口警员的警告。张律师便起身,“平静。你回去再好好回忆一下,我过两天再来。想起什么了,到时候再告诉我。”
目送三书被狱警带走,张律师这才微微挑了挑唇角,走出拘留所,上了外头一辆黑色奥迪。
律师行有律师行的用车偏好,几乎所有的著名律师,都喜欢奥迪。
不过这部车并不是张律师自己的,等在车里的人,是曾大状。
曾大状听完张律师带回来的录音就笑了,“干的不错。你故意将他的注意力引到‘为什么是赵四公子’这个问题上去,让他在毫无防备之下默认了你的提问:‘你杀人只是为了最后指证夏子然。”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默认了对于指证夏子然的主观故意。”
张律师便笑,“不过是最简单的陷阱,是他自己没注意到罢了。老师当年给我们做的质询预演,难度都比这个大得多。”
“理论永远高于现实。”曾大状含笑点头,“所以当你足够用功之后就会发现,实际上发生的案子,都比设想中要简单。”
整个律师行,不认识、不佩服曾大状的很少,许多年轻律师更是在法学院的时候便曾经师从过曾大状。法庭给三书指派的这位法律援助律师,其实根本就是曾大状的弟子。
“接下来你知道要做什么了吧?”曾大状望张律师。
张律师恭敬点头,“我会一步一步引导他推翻前面供词的关键论点。”
“好。”曾大状眯起眼睛,“不过你要提防警方,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尤其是两个人:狱警廖可——他是三书招供时候的审讯警官,急功近利,不会轻易容许你推翻他刚拿到手的功劳;还有一个,是刘二星。”
张律师眯起眼睛,“刘二星?他不是关阙的徒弟?凭关阙与夏沫蝉的私交,刘二星难道还能设置障碍?”
“难说。”曾大状手指翘着膝头,“做我们这行,任何的可能都要计算到,这才不会在上庭的时候被打得措手不及——刘二星是关阙的徒弟,但是他一直以来对莫邪都有所怀疑,我们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被这怀疑所影响。”
曾大状叹了口气,“再说,即便是关阙本人,谁又敢保证,他是永远站在夏沫蝉和莫邪这边的?”
“师父?……”张律师闻言便是一凛。
曾大状拍了拍小伙子,“照我说的做。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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