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格丽雷特的研究所在地下极深的地方,坐着升降梯到底的时候,好像到了另一个极静的世界。这里是连宇宙射线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厚厚的隔热墙紧贴着岩面,边沿泛着淡淡的荧光,它的外形像是闭合的花蕾,周边延伸出几座倾斜的瓣形建筑。借着升降梯顶部的指示灯,可以看见隔热墙的墙体是白色的,好像绽开在幽寂之地的一朵洁白的莲花。

思绪在这种极致的寂静中总是最容易下坠的，心情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一切都能忘记,但记忆中隐藏更深的东西又好像能更轻易的浮现上来。洛衍常常觉得大脑在不受控制的思考,属于过去的细节拼命浮现，令她整个人都陷入到空茫的状态中，只有疯狂训练才能刺激到迟钝的大脑。

今天洛衍又已经呆在训练室几个小时没出来了，终于等她力竭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着摄取氧气时,格丽雷特拎着医药箱打开训练室的门走进去。环顾一周,才在角落里找到她，那身影像是要融化进黑暗里一样。

格丽雷特走到洛衍身边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声道：“起来了，抽血。”

洛衍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微光，她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试了试一时间爬不起来。然后放弃般瘫在原地，视线凝视着天花板,灼热得似乎要在上面烧出一个洞。

“你知道吗？”洛衍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曾经也在湛蓝的苍穹下奔跑过，我记得那个地方也是像这里一样，光线很耀眼。”

格丽雷特没有吭声。她任命般蹲下来，把医药箱放在地上打开，从中拿出橡胶管和针筒开始抽血。好在洛衍也没有想让她理自己的意思，只是在自言自语，“人活着好辛苦呀。”

格丽雷特把血样放回医药箱，她的表情隐藏在全封闭头套中看不清楚，不过声音很平静，像是那种叙事般的语调：“你的精神情况不太好，晚上和亚罗安提一下比较好。”

洛衍的耳边是兹拉兹拉的幻听声，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正游离在躯壳之外，整个人浮在半空中轻飘飘的。格丽雷特的话隔了好几秒才传递到云端上，若隐若现。她愣了愣，然后轻轻摇头，“不用。”

格丽雷特突然打开了训练室的大灯，白色光线自房顶倾泻下来，刺得洛衍眼里立即充满泪水。这种突然的刺激让她一下子晃过神来，格丽雷特复又说：“你可以和我倾诉一下。”

“我愿意分给你十分钟。”

洛衍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了，便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靠着墙壁。格丽雷特的身影隐藏在防护服和全封闭面罩下，头顶灯光很亮，看过去她的轮廓都似乎在消散。眼前的世界泛起点点涟漪，一圈一圈往外绵延开去，像蜻蜓刚亲吻过的湖面。

“大多数人，可以什么都不顾及去倾诉的地方只有家里。不管这个家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这样。我现在没有什么事，只是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它们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