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的一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以为要逃出升天的那一刻一轮箭雨断送了他们的希望而随之而来的“官军”则让他们彻底陷入了绝望。
此情此景可谓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对方“人”多势众己方又是疲敝之师无奈下只得结成圆阵勉力挣扎。
…………
冷雨簌簌。
落日的残光苟且在天边。
脚下的泥泞被反复践踏成沼泽拉着人腿就往地里拽。
龙图喘着粗气手中的刀尖挑入面前敌“人”的胸膛粘稠的血浆便从刀口里慢吞吞往外挤。他又把身躯抵上去用肩膀顶着硬生生往外推了两三步。
可下一刻无数的刀枪伸过来又将他给推了回来。
又一次无功而返。
龙图惨然抬起头视线里是层层叠叠官军模样的活尸。
它们操持着长枪、短兵、藤牌、钩索结成战阵有条不紊地步步合拢、挤压。就像一只大手将幸存者的防御圈一再攥紧。
哪怕不曾经历过战阵龙图也能意识到这帮活尸是在压缩他们回转的空间一旦被挤压到退无可退等待他们得只会是穷途末路。
到死路了么?
不!
龙图咬牙告诉自己。
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路来撞见的各种活尸哪怕是身体有变异的大都是些贪求血肉毫无理智的怪物。可眼前这些官军所化的活尸不但能结成战阵还能压住嗜血本性步步为营。
以他的经验判断必定是有“头目”约束。
他抬眼眺望但见活尸组成的军阵后面盘坐着一名军将打扮的活尸。这个怪物身形庞大即便是盘坐在地却也比站着的诸人高出一截。它身上的衣甲已被撑裂冷雨扑打在裂缝下裸露的惨白皮肤上呈现出一种岩石的质感。
它压在阵尾抓着具裹着道袍的尸体大口啃食。
那是龙图的同门师弟之一在前一次突围未果后挺身为他遮掩却不料被活尸困住反倒丢了自己的性命。
龙图双目泛红。
就是它!杀了它便能……
“没用的。”
“别说咱们冲不过去就算能冲过去还能侥幸杀了它剩下的活尸也能把咱们撕个粉碎。”
却是杨之极偷偷摸摸凑了上来开口说道。
这厮自诩是文官一路来虽也提着把破剑但却一直仗着身份躲在他人身后出工不出力。眼下山穷水尽却突然冒头不晓得想搞什么鬼。
危急关头龙图也无心与他计较只苦笑回应。
“我们还有别的法子么?”
没想。
“有。”
杨之极斩钉截铁。
“逃。”
他凑近了小声说道:
“我手里还有一枚‘雷震子’介时我用它炸开一条缺口咱们齐心合力闯出去!”
龙图初听着“雷震子”神色稍稍一动可随即脸色却还是晦暗下来。
“跑不了。咱们都已精疲力尽怕是跑不开百十步就得被这些活尸给追上。”
可。
“谁说咱们需得跑过活尸?”
杨大人目光闪烁悄悄瞥了眼白莲教诸人。
“跑得过他们就可以了。”
龙图道人听了只是哑口无言。
又得如此作为么?
“杨佥事!事已至此不得不断尾求生!”
杨之极厉声催促。
龙图道人只得叹了口气正待答话。忽的身后响起一阵惊呼。
二人连忙侧目看去但见一人被长戈勾出阵外被乱枪捅成了筛子。
二人面色顿时一白。
概因此人不是其他正是白莲教一方的首脑白莲左使向计升。
“完了。”
……………………
要说白莲教给世人的印象除却骗子、反贼、神棍大抵只有“狂热”最深入人心了。
向计升失手被杀残存的白莲教徒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填补阵线空缺而是蜂拥而出去抢回向计升的尸体。
这毫不理智的行为顿时便让脆弱的防线宣告瓦解。
活尸们便似闻到了血腥味的狼从缺口处一涌而入。顷刻间便将辛苦支撑的圆阵冲得溃散开来。逃亡者们自然也被分割开来个个孤身陷入重围。
“天杀的向计升!天杀的白莲教!”
杨大人气得跳脚大骂可是再如何恶毒的话语也不能阻挡活尸们围拢上来。
但是。
突然间周遭的活尸们脚步一顿随后竟是四散开来舍弃了两人。
但两人面色却殊无喜色一扭头沉重的脚步声中一个庞然大物压了过来。
破裂的衣甲苍白的皮肤以及随手啃食的头颅……那活尸将军已然盯上了他们。
龙图道人惨淡一笑握紧了长刀迎了上去。
“杨大人事已至此。要么拼死一搏要么自行了断。你……”
话未说完龙图道人便眼睁睁看着一个物件从身后飞出在空中划出道弧线而后被活尸将军随手接住。
那是个鹅蛋大小的圆球铁皮外壳上用黄铜镌刻云纹这东西在镇抚司中有一个响亮的名号——雷震子。
“狗日的杨之极!”
龙图道人牙缝里挤出一声咒骂不假思索便是往身侧奋力一扑。
“轰!”
无形的声浪伴着浓烟席卷开来尚未落地的龙图道人顿时便被掀飞了出去。
……………………
杨之极纵使离得远些但也被这气浪拍翻。
他恍惚中抬手扇了几下蔓延过来的浓烟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不是计较些许烟气的时候。他赶忙从泥水中摸索出脱手的配剑便自泥地中一跃而起。
小小的竹林中已被鲜血和惨叫塞满。本就精疲力尽的活人们被冲散之后更加不是活尸的对手。
好在自个儿周遭的活尸先前就已然散开。保存的体力终于派上了用场。
杨之极暗自庆幸寻了个空隙便要跑路。
可刚迈开腿便是头皮一紧双脚悬空而起。
竟是一只苍白手臂探出浓烟拽住他的发髻硬生生将他给提了起来。
冷雨浇灭浓烟露出活尸将军狰狞的面孔以及另一只齐肘而断血肉模糊中露出白骨的断臂。
杨之极涕泪横流。满腔的算计、野性在活尸的狞笑前尽作了慌乱与胆怯。
他已是口不择言:“饶命啊我不想死!我是进士是龙骧卫指挥使是长安杨家的嫡子我不能死……”
可惜他说的这些对一具活尸而言实在不比一个屁响亮多少。
那活尸已狞笑着抬起断臂用锋锐的臂骨断面对准了他的脖子好似杀鸡一般就要割断他的喉咙。
……………………
逃亡者们被蜂拥而入的活尸们一冲而散分割包围。
黄太湖每砸烂一具活尸的脑袋身后就得新添三处伤痕。
但眼前的死局反倒激起了这老水匪骨子里的凶顽。
太湖里的大风大浪没能要了老子的命这千佛寺小水沟里还能翻了船?!
他奋起余勇再要厮杀。可突然一个锁套却从天而降套出了他的脖子。紧接着喉头一紧人已被拉倒在泥坑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