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寺。
法会当场。
鲜花着锦烈火亨油。
彩旗与长幡飘飞相连艳丽的僧袍衬着各处彩饰葳蕤生光。檀香萦萦佛唱袅袅。
法台上诸位高僧舌灿莲花你方唱罢我登场说完《楞严》又唱《法华》。
法台下是一片比肩接踵、沸沸扬扬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信众都汇聚于此。有人来得早抢着了为数不多的蒲团;有人心思巧自个儿带了小凳马札;然而绝大多数人只有席地而坐。
尽管如此也不妨碍信众们的热忱。人堆里常常可以瞧见某人听得摇头摆尾陶醉不已;某人听得捶足顿胸嚎啕大哭;某人听得五体投地泪流满面……情绪如此波折真不晓得为了哪般?
在人丛两侧抵近法台的位置也同样架起两处高台。高台上安置起座椅备好了茶水点心就坐着各路权贵。权贵们听经自是不会同下面的草民一样跌份就着瓜果点心听到精妙处便将旁边随侍的和尚唤过来掏出了真金白银。
看赏!
如此热热闹闹一直到了下午时分。
阳光正好伴着秋日的微凉照得人昏昏欲睡。
大人会顾忌佛陀的威严小孩子却想不了这么多。
囡囡倚在爷爷怀里上下眼皮打架正欢小脑袋恍惚闪过些许多思绪。譬如上午和尚分发的粥真好吃咧那些红色的是什么?好是香甜;和尚的绸布好多好漂亮我要是有一条作头绳就好了;台上的和尚嗓门真是大明明离得怎么远声音怎么还是往耳朵里钻呢?
只可惜嗓门再大小家伙都是听不懂的全当了催眠曲。
正昏昏欲睡忽的一双僧鞋闯进了眼帘。
囡囡悄悄嘟起了嘴不需抬头就晓得抱着大箱子的和尚又来讨钱啦就早上到现在的功夫已经来来回回七八次了。
爷爷利索地掏出铜钱投了个叮咚响却不敢抬头看那僧人的脸生怕冲撞了对方。囡囡倒是大着胆子悄咪咪瞄了一眼。
哎?
她把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道……”
嘘。
那僧人将手指竖在唇前笑着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当。”
一串响亮的锣鼓。
台上暂且歇场两侧幕布拉开顿时一股子香甜之气溢满场中所有人都被这清香勾得喉头滚动齐刷刷将目光转了过去只见得有小车载着饭桶络绎不绝进了会场。
不晓得谁喊了一句。
“施粥啦!”
人群立时沸腾哪怕外围的官军入场弹压也止不住这场中的汹涌是一片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而这乱糟糟的当口谁又会注意某个僧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呢?
…………………………
白莲左使向计升摇晃着碗中的稀粥白如玉红如血。他以粥代酒向着对面高台上的陈之极遥敬一碗眼睛瞥向高台下汹涌的人潮嘴角擒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
在他人眼里高台下或许只是信众争粥而带来的短暂骚乱。在他眼中却是某队兵丁占据了某个角落;某群人“无奈”被挤散;某些人“偶然”汇拢……其中有贩夫也有走卒有大大咧咧的江湖人士也有老实巴交的农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时不时关注着高台上的向左使又或者说关注着向计升手边那樽从未动过的……酒杯。
与此同时。
在会场外的不远处重重灌木荒草遮掩里同样有人打量着场中种种。
那是几个道士为首者蓄着三缕长须神色肃然。在道士身后摆设着一处法坛虽然旗帜长幡低伏但玉牌、香鼎、符箓、香烛……却是一应俱全且安放着一枚铜印上头可见“正一威盟”的字样。
旁边还有一名军将领着一队精悍士卒警惕着周遭。
那军将长得五大三粗面上却有些惴惴不安。
“道长这位置是不是太近了。”
他奉命掩护这帮龙虎山的道士同时为其坛前护法自然觉得法坛离这会场越远越好。可这几个道士十分胆大藏身之地距离不过百步等会儿若是起坛作法不就立刻会被白莲教的妖人发现么?
可道人却捋着长须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起坛作法恰如军中发弩开炮就是要抵近了才够劲道!”
军将不晓得该如何反驳只是挠头。
那道人见状又笑道:“将军若是无事不如给自个儿搭个棚子。”
“啊?”他茫然抬头天上阳光温煦万里无云。
道人探手自风中抓了一把拂过鼻端却是道了一声:
“风雨将至……”
罢了也不理会满脸诧异的军将只转头望着法会场中目光幽幽。
“正好起坛作法!”
……………………
“怪哉。”
化魔窟当前李长安又改回了平日里的道人打扮只是背后多了一条狭长朴实的木匣里头存放的自然是燕行烈遗赠的剑胚。
“唵嘛呢叭咪吽……”和尚的念经声仿若耳屎犹自消散不去。
他抬手敲了下自己脑壳颇为无奈。“这千佛寺的和尚念经怎么就同现代的那些个神曲听久了还脑内循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