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她牵了牵唇角。
嘴唇苍白如纸。
她讨厌陆海宁,厌烦陆海宁,觉得他可恨可怖可惧,却从来没有想他死。
就算是曾经脱口而出“陆海宁,你怎么不去死”,也只是气到极点。
她不想他死的。
哪怕是他对她动机不纯,利用她、强迫她,她也没想过他去死。
就像在森林里,千钧一发之际,她替他挡了那致命一击,也只是为了——他能活着。
她可以死,他却不可以。
他还有责任,还有小隆隆,他怎么可以死。
他要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的。
“李先生,你在骗我?呵呵,我不相信的。”
张雨欣看着李浩杰,眼睫毛在不停颤动,不停抖。
冷风吹来,吹起张雨欣的围巾和额发。
李浩杰看着她,摇摇头:“我不骗人。”
“你为什么不骗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不骗人?你就是在说谎话,这么大的谎话,我怎么会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呀。”
张雨欣踉踉跄跄退后两步。
她想从李浩杰的脸上看出更多的表情来。
可是,没有。
他的那张冰山脸依旧淡漠,那双眸子,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一如既往,令人发指。
头一次,张雨欣这么讨厌看到李浩杰。
她晶亮的眸子瞬间暗沉了下去,覆盖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夹杂着茫然和未知。
仿佛,天崩地裂,烟云悉数散。
心口那地方,空了一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喉咙梗着,泛起酸涩。
“张小姐,我也无法接受,但事实如此。”李浩杰嗓音平静。
张雨欣真得讨厌死眼前这个人了,他无悲无喜的模样,就像是说着简简单单的一件事。
“张小姐,我接到电话,第一时间来告诉你。等会儿,我要飞一趟伦敦,你和我一起去吗?”李浩杰问。
他想,张雨欣和陆海宁之间就算有再多的恩怨,陆海宁也是养她十二年的。
这份感情,就算再怎么掩埋、掩饰,也抹不去痕迹。
张雨欣忽的笑了,笑容惨烈。
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罂粟花……
“我去干什么?你是骗我去伦敦吗?我才不去,他不是要和赵美幽小姐结婚的吗?他是骗我去参加婚礼的吧……”
就像她被从新加坡骗到天海市来一样。
骗过去,就逃不出来了呢。
那个人,很讨厌,老是不跟她说实话。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张雨欣呢喃呓语。
紧缩的瞳孔没有一点焦距,茫茫然,空洞而迷离。
她像是在看着李浩杰,又像是在看着远方。
李浩杰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小姐,这一次,陆爷是真得离开你了,你再想见他,也没有可能了。他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你照顾好自己。”
“李浩杰,骗人很好玩吗?你和陆海宁都是骗子,我才不信你们,我不会信的!”
她不会信的。
一个字都不信。
不信。
不信。
“张小姐,陆爷没有什么亲人,可能他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你了。不见他最后一面吗?”李浩杰还在征求她的意见。
张雨欣凄绝一笑:“可我不在乎他,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他有什么好让我去看的,李浩杰,你就是骗我,我不去,我不会去的……”
那天下雨的时候,他喝了酒。
他问她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这算是一语成谶吗?
张雨欣浑身冰凉,凉到极致。
她的手在抖,她用力抓住围巾,都没法控制自己。
李浩杰看向她,微微颔首:“那张小姐,你照顾好自己,我等会就去机场。”
说完,他弯腰替张雨欣捡起地上的杂志。
“张小姐,给。”他将杂志和文件放在张雨欣的怀中。
张雨欣两眼无神,毫无焦距。
她抱着杂志,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陆爷走得很突然,没有留下什么话,不过我想,无论何时,他都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李浩杰,你好啰嗦,真的,好啰嗦啊。”张雨欣哽咽,“你不要说话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李浩杰看着张雨欣。
他有点不放心她。
“张小姐……”
“你走啊,走啊!”张雨欣歇斯底里喊了一声。
脸颊有凉凉的液体滑过。
是下雨了吗?明明天气很好的……
张雨欣仰起头,她没哭,她怎么会哭。
那个混蛋,她真得是讨厌死他了。
“保重。”
李浩杰叮嘱她一声,转身离开,开车出了小区。
黑色的汽车离开,只留下一串扬起的尘土。
天海市的风沙很大,迷了张雨欣的眼睛。
她茫茫然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远方。
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就像是一尊雕像,静默站着,一动不动。
有些东西,就像是手间的沙,越是想握紧,越是握不住。
张雨欣闭上眼。
两行滚热的液体流下。
她和陆海宁,终于再不会有一丝一缕的联系了。
一切都已终结。
“陆少,你陪我看电视剧好不好?”
“陆海宁,我没有早恋,没有早恋,你太无理取闹了,不想理你了。”
“打雷了,我怕呀,你把被窝借我睡一晚,我就不怕了,真的。”
“雪下得这么好,你能不能年年陪我看?”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什么意思?”
“我在等你,等你回家。”
……
张雨欣捂着心口,蹲下身子。
心脏那地方如有一只手紧紧勒着,勒得她四肢百骸间都是痛。
就像是水草缠住她的身躯,无法呼吸。
心脏剧烈跳动。
有那么一刹,她以为自己也死了。
天旋地转,犹如惊雷劈开沧澜。
刺目的阳光照在张雨欣的身上,她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
风一吹,吹起她的头发,影子,孤单地落在空地上。
冷风吹,吹不尽思绪。
枯叶飞,飞不出荒芜。
所有,终结。
“小姐,需要帮忙吗?”有好心人走过来。
恍恍惚惚间,张雨欣抬起头。
阳光很刺眼,她的脸色很苍白。
“小姐?”那人又喊了一声。
她摇摇头,抱紧怀里的杂志和文件:“我没事。”
她没事。
真没事啊。
说完,她飞快地往楼道口跑去,一口气跑回家里。
双腿、双手都不受控制地在发抖。
钥匙掉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第五次,她才颤颤巍巍打开家门。
“砰”一声,她用力关上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