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海宁从来不跟她说什么,但在有些事情上,她也是心如明镜。
有黑历史,有案底,还能因为什么?
童智力睁大眼睛,这些事,陆海宁也跟张雨欣说?
他对这个小妖女已经信任到这个地步了?
童晓丽做过走私生意,他知道,但他没有管,甚至让自己的人暗地里帮过童晓丽。
那些年,经济刚刚复苏,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也不会有人管。
张雨欣咬了咬唇,疼得有些说不下去:“你如果当年能关心关心童夫人,教她一些做生意的门道,甚至扶持她、保护她,她也不会走到后面的那条路。她一个女人,被心爱的人抛弃后,又被自己的父亲不理解,她心里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而那个时候,海宁是她唯一的寄托,也是她最爱的人。你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人活着的时候,关心才有意义。人死了,还有什么?你现在愤怒、恼火,想要杀了我,可你却不敢在自己的身上找一点点问题。”
“我不推卸责任,可我的错远比不上童老爷子你的错。我只是错在生错地方,而你却错了很多年。甚至,你已经无法弥补。”
“你觉得杀了我能帮童夫人报仇,那也只是你在求得一个心理上的宽慰,能让自己晚年安心点。可做完这些呢?童夫人能活过来呢?人在世的时候尚且得不到你的关心,现在……怕是也开心不了。”
“再华丽的墓碑,再气派的排场,都已经换不回故人。”
一口气忍着痛说完,张雨欣长长叹息。
换不回故人,不仅仅是童晓丽,还有她的妈妈张云晓。
“你胡说八道!”童智力愤怒,拐杖重重敲击地面,手上青筋暴出,眼底闪过一丝不怎么镇定的神色。
“外公,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在为自己、为向家开脱。我早就说了,她就是个小妖女,害死人还不想偿命!”赵知静在一旁煽风点火。
“赵知静,我张雨欣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记性还不错。跟着陆爷这些年学了不少,陆爷为人正派、光明磊落,偏偏,我也不是什么阴暗小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伙同赵美幽打掉了我的孩子,后来,又在小隆隆的零食里下了药。陆爷没有拿你怎么样,但不代表他不记得了。”
“你、你那个孩子本来就不该生!就是该死的!带着你血缘的孩子,也是个坏胚!”赵知静语气慌乱。
“你用恶毒的语气诅咒一个都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的孩子,你就善良了吗?”张雨欣用尽全部的力气,肩膀在抖,眼底是冰凉的寒意。
她不允许任何人说她宝宝坏话的。
她的宝宝……
她的小坏蛋……
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还没有来得及看看爸爸妈妈。
“外公,你看看她,不要脸爬了陆爷的床,未婚先孕,还能自我开脱。你看她是有多无耻,多不要脸!”赵知静强烈斥责张雨欣。
“够了!”童智力头痛欲裂。
聒噪的吵闹声,哗啦啦的雨声,无一不冲击着他已经不算理智的头脑。
张雨欣瘦弱的身子在雨水中摇摇欲坠,很难受。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还在支撑着她,若搁在平时,这么冷的雨,这么重的伤,她哪里还能撑得住。
她就想竭力清醒着,或许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呢……
她比任何时候都想他。
这二十多年,她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思念和等待中度过的。
有时候,陆海宁也挺混蛋,怎么就总是让她等啊……
如果还能活着,她想告诉他,等待的时间太漫长,花也会枯萎。
心脏如被手攥着,疼痛难耐,浑身都是无法呼吸的痛意。
子弹嵌在肩胛骨的位置,血还在往外流。
毛衣已经变成红色。
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有意志等他,也可能等不到了……血会流光,她会休克,也会死。
“带她走!”童智力忽然命令了一声。
除了几个保镖外,其余人的脸上都是惊讶。
张雨欣也怔了下,带她走?带她去哪里?
还要换个地方让她死吗?
唇角边溢出一缕苦涩……
何管家显然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这一切都没有让她缓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张雨欣,小声问童智力:“童老爷,你们要去哪里?”
“我说了,不会让她见到明天的太阳,一条人命而已。我从来都是宁可错杀十人,也不放过一人。”童智力语气狠戾,“一枪毙了她也太便宜,根本不会有任何痛苦。我要的是让她体会一遍晓丽最后的绝望……”
童智力的语气比这雨还要冷,还要冰,还要无情。
说这些时,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动容。
张雨欣笑了,她说了那么多,童智力根本没有听进一句。
也是,跟一个刽子手讲道理,有什么用?
张雨欣心口处越发安静,她只是在想,这最后的绝望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她只有接受的份,不是吗?
“带走!”童智力手一挥。
张雨欣被保镖从地上拎了起来,踉踉跄跄推着往车子走。
地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何管家不敢动,不敢说话。
倒是赵知静连忙跟了过去。
“外公,去哪?”赵知静问道。
“江边。”童智力冷冷道。
张雨欣听到了。
江边啊……也就是说,童智力给她的死亡方式是溺毙。
是了,童晓丽当初就是跳河自尽的,让她用这样的方式死亡,也算是最解恨的。
赵知静也懂了,不敢再多问一句,跟着车子走。
很快,黑压压的几辆车同时启动,黑暗中,一齐打开车灯。
临上车时,赵知静刺激了张雨欣一下:“张雨欣,你总是说我和姐姐打掉了你的孩子,其实呢,你不知道的是,你的亲弟弟也参加了。不过他更坏,他是医生,动手的事交给了我们,他负责出谋划策。”
张雨欣肩膀抖了抖,眼底浮起惶然。
一双通红、没有温度的眸子看向赵知静:“你什么意思。”
什么亲弟弟,医生……
她怎么听不懂。
“还有什么意思,你不是聪明吗?自己猜啊,猜不出来就到黄泉路上猜。”赵知静笑了,笑容里带着无穷无尽的快乐。
姐姐没有能赢张雨欣,她赢了。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张雨欣了。
她都快笑出眼泪来了,原来赢了是这种感觉,真好啊……
说完,赵知静钻进车里,没有跟张雨欣一辆车。
张雨欣被保镖压到车中,浑身潮湿,狼狈不堪。
保镖粗暴地用酒精棉压住她的伤口,血止住一点。
张雨欣凉凉笑了,这是怕她撑不到江边吗?
她撑得到的,她可以撑到死亡。
心里头就像是有一处执念,那执念如藤蔓一样,攀附在她的心上。
车子全部启动,几辆黑色的车一辆接着一辆离开墓园,留下瞠目结舌的何管家。
森冷的墓园被一点一点抛在身后,渐渐变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张雨欣靠在座椅上,身体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