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几乎是汹涌而出,打湿了枕头,打湿了被角。
张雨欣的一只小手紧紧攥着被子,另一只手捂着脸。
泪水从指缝间渗出。
这样的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哭。
陆海宁不在家,张管家也还没有醒,她可以哭,可以把所有的情绪都哭出来,不会有人管。
整间卧室里,只剩下她的哭声。
“妈妈,你听得到九九的声音吗?九九想你了……九九不孝顺,明知道榕城离天海市这么近,却不敢去看你。”
“我不知道向家和陆家有这么大的恩怨,如果知道,十八年前,我一定不会跟他回家的……”张雨欣哭着,“你对九九很失望吧,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连去看你一眼都不敢。”
“他恨向家,我不知道他恨不恨我,也许不恨,但在清明节这些天,我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好。”
“我明知道他可能过不去心里那一关,明知道他不太可能会跟我在一起,可我还是忍不住想爱他,想留在他的身边。看他笑是好的,看他皱眉也是好的,能看到他都是好的。”
“妈妈,我知道我没出息,你骂我吧……”
有一个词叫“飞蛾扑火”,也有一个词叫“奋不顾身”。
两样都沾了,就会低到尘埃里。
能不能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她不知道。
张雨欣蜷缩成一团,丢开手机,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
哭声混合着雨声,久久不息。
“妈妈,如果将来他真得不要我,我会离开他的……”张雨欣哽咽,“不会不要脸赖着他的。”
“其实我自己一直都知道,我配不上他。他是天之骄子,我是孤儿,我们本来就是天差地别。”
“妈妈,今天一天九九都可以陪你说说话,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
张雨欣小声啜泣,声音越来越低。
渐渐儿,她捂着脸说不出话来了,只断断续续哽咽着,眼睛通红。
床单湿了一大片,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本来就是个眼窝子浅的人,这会儿,泪水沾湿了她的睡衣,满脸都是泪痕。
她说不出话来,双眼就默默看着窗帘处。
外头漆黑一片,只有浅浅的路灯的光线。
雨声潺潺,她的泪水也如雨水一样,纠缠不休。
她连问一问父亲下落在哪,葬在何处都不敢,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的心思,只是怕他不高兴。
向家有错在先。
如果不是当年向少光起了邪念,如今陆海宁的母亲还活着。
同样,她的母亲也还会活着。
她和陆海宁不会有交集,也不会有十八年的点点滴滴。
他们只会是天海市两个不同的家族,也许会在某个晚宴上见一面,也许她也会像别的小女人一样崇拜他,但一定……不会有十八年的刻骨铭心。
总之,也不会像后来的那样——
她狼狈地流落街头,差点饿死。
他用一根棒棒糖把她带了回家。
那时候,他是太阳,璀璨、明亮、夺目,身上总是带着干净的气息,纤尘不染,矜贵优雅。
雨还在不停地下,敲打在窗户上,空气里笼起厚重的白雾。
起风了,下雾了。
天还没有亮,四周依然是黑沉沉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张雨欣在被子里哭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后来再也哭不动,说不动,她就干脆躺在厚实的被子里,一声不吭。
枕头边似乎还留着陆海宁身上的气息,那淡淡的沉木香。
房间里一片黑暗,她闭着眼,哽咽地抽搐着。
思念如飞上天空的纸鸢,没风时,怎么都飞不高,怎么都达不到想要到达的远方。
张雨欣的脑海里藏匿着一条又一条的丝线,这些丝线交织在一起,怎么都解不开。
早晨八点多时,张管家唤张雨欣起床。
张雨欣闷闷地应了一声:“我想睡个懒觉。”
张管家顿了一下,站在门外道:“也好,今天天气不好,张小姐就多睡一会儿吧。我先出去一趟,张小姐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早饭和午饭,我都做好了。”
雨声潺潺落在耳边。
张雨欣自然知道张管家要出去干什么。
她又应了一声:“好……”
陆家的人都去墓园了,在这样隆重而庄严的节日里。
她算不得陆家人,没资格,也不该去。
好一会儿,门外没有了声音,张雨欣知道张管家离开了。
偌大的陆宅,只剩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天已经亮了,但乌云沉沉,天气很不好。
白色的水雾笼罩在透明玻璃上,因为室内室外温差的缘故,玻璃上结出一层霜花。
张雨欣不想动,不想起床,也不想吃饭。
就想这么躺着,谁也不要来管她。
她没有再睡,睁着眼睛,想起年幼时的点点滴滴。
她第一个会撒娇的人是妈妈。
她经常歪歪扭扭迈着小短腿,展开双臂:“妈妈,抱抱呢!”
每到那个时候,张云晓就会笑着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愉快地亲几口,仿佛她是她的小天使。
“妈妈喜欢九九吗?”
“当然喜欢。”
“妈妈以后会带九九去动物园吗?”
“会,你喜欢什么小动物?我们去拍照,好不好?”
“小孔雀呀,好看看。”
“好,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小孔雀。”
想到这儿,张雨欣的唇边是上扬的弧度和笑意。
后来,张云晓真得带她去看小孔雀了,还抱着她拍了合照。
门票和照片都很贵,是张云晓出去做家教换来的钱。
那时候的生活,异常拮据,她常年都看不到妈妈买一件新衣服,似乎总是那么几件旗袍、大衣、毛衣。
合照后来放在了相册里,然而相册,连带妈妈所有的东西……大概都早就被扔了。
她的幼年没有太多何世清的影子,因为何世清经常夜不归宿。
但,陪她长大八岁的张云晓,却从不缺席。
张雨欣想,如果当年陆家没有对向家后人下追杀令,妈妈也不会和爸爸分离了吧,至少,妈妈可以过着满足而愉快的生活,至少,不会像后来那样被喝醉酒的何世清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