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张雨欣醒了。
不是被于康叫醒的,而是被肚子疼醒的。
肚子一阵阵痉挛,张雨欣醒来时,满头大汗,就连后背都湿透了。
“海宁……”迷迷糊糊中,她第一时间喊出口的竟是陆海宁的名字。
潜意识里的东西像是生了根发了芽。
肚子好疼。
宝宝……
不……
不……
张雨欣没有一点力气,一只手伸出被窝,抓了一把虚无的空气。
浑身都是汗。
肚子还在痛。
“于康……”她清醒过来,想起这是在医院,她记得于康在。
她太痛了,声音很小。
一开始,没有人回应。
深夜寂静,隔间里又黑又暗,黑暗中张雨欣感受到了痛意和燥热。
“于康……”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
门把手旋动,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休息室的门口。
“啪”一声,灯打开。
过来的人不是于康,是陆海宁。
他醒了,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他听到了张雨欣的呼叫声。
灯一开,张雨欣将手伸过去,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滴落:“喊医生……医生……我肚子疼……我宝宝、宝宝不能有事……”
看到她的模样,陆海宁的心脏忽然就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攥住,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痛苦的样子竟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一个个模糊的轮廓,他企图辨清那些轮廓,但只要稍稍一想,头就疼痛不止。
“帮我……叫医生……”
“嗯。”陆海宁应了一声,扶着墙壁,出去帮她叫医生。
张雨欣忍着痛撑着床铺。
她看到他醒了,嘴角边还是勾出一抹上扬的弧度。
醒了就好,没事就好。
她躺在床上,忍着痛等陆海宁来。
医生的速度挺快,没有多久,妇产科的人就把她转到了病房去做检查。
陆海宁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跟着走了几步,走到门口,护士拦下他:“先生留步。”
陆海宁点点头,眼底是一望无际的深沉,和外面还没有苏醒的夜空一样。
于康一不小心睡了过去,醒来时就发现陆海宁站在外面。
他揉了揉眼睛:“总裁,对不起,一不小心睡过去头了。您醒了?张小姐怎么了?”
“她肚子疼。”
“啊。”于康瞪大眼睛,“肚子疼?不会有事吧?她还是个孕妇。哎,哎,早知道我就再劝一劝,让她回家了。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有事……”
于康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只是单纯觉得,孕妇肚子疼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怎么不让她回家?”陆海宁酒已经全醒了,眉头蹙起,看向于康,嗓音低沉如古井水。
“我……是我的错。”于康把责任都揽了,“夜里头张小姐确实辛苦了,她把总裁你从家里送到这儿,又是给你挂号、拿药,又是找病房的,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我过了一会儿才赶来……”
“白痴。”陆海宁低声骂了一声。
于康挠挠头,这是骂他?
陆海宁难以想象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照顾他的样子。
走廊处安安静静,只有陆海宁和于康站着。
“总裁……那个孕妇肚子疼会有事吗?有点怕。”于康紧张道。
他看得出来,张雨欣很宝贝她的孩子,并不是像传言中那样,她是想靠孩子上位。
“我又没孩子,我怎么知道。”陆海宁白了他一眼。
“也对,也对,总裁和我一样,未婚,嘿嘿。”于康知道在生活的一些问题上,总裁和他都是小白。
生意场上,总裁叱咤风云,游刃有余,但总裁也不是全能的。
宽松的病号服穿在陆海宁的身上,寂寥的安静里,他的身影显得很单薄。
“总裁,你回病房休息吧,我在门口等着就好。您刚醒,身体还没有恢复,天亮后,我给您买早餐。”
“没事。”陆海宁没有移动脚步,沉沉目光看着科室紧闭的大门,薄唇紧抿。
双拳,握起。
“总裁,那我去给您拿件衣服,走廊冷。”
这一次,陆海宁没反驳。
于康一路小跑,往陆海宁的病房跑去,把陆海宁的西装外套拿了过来。
陆海宁站在科室门口,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默地看着门,幽沉沉的瞳孔里是看不透的光泽。
像是要看出什么来,却又什么都看不出。
心脏处那骤然疼痛的感觉在一点点减轻,但那只无形的手仿佛还压着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
这段时间,他的脾气躁得厉害。
尤其是看到张雨欣的时候。
头,又开始疼。
“总裁,您把衣服披上。”于康将黑色西装递给陆海宁。
陆海宁伸手接过。
“您坐下吧,看样子可能一时半会出不来,希望没事,希望没事。”于康念念有词。
可不能有事,不然他和总裁都担不起责任。
张雨欣的丈夫去世了,这个孩子对于她丈夫来说……不就是遗腹子?
怎么能出事!
陆海宁点点头,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等着。
一时间,空气里很安静,分子里飘动着药水的味道。
陆海宁用拳头抵着额头,闭上眼睛,脸色疲惫,是说不出的倦意。
太安静了,于康很不适应,他就找了话题:“总裁,我觉得张小姐人挺好的,外头的风言风语果然都是风言风语,不可信。”
陆海宁没有做声。
“她和她的孩子一定得没事啊,不然她得多难过。自从认识张小姐,就没有见她伤心过,每天都是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经常把笑容挂在脸上,看到她心情都会好很多。她要是难过、伤心,那得是什么样,会让人心疼吧。”
“你话多了。”
“是,是。”
陆海宁的眼前忽然就浮现出张雨欣的笑脸,正如于康所说,她确实没心没肺地把笑容挂在脸上,几乎每一次见到她,她都是高高兴兴,就跟不会伤心一样。
脑海里闪过一个个画面。
有她被他呵斥委屈地低头的样子,有她在夕阳下牵着小女孩的手走路的样子,也有他陪她做产检,她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
这一刹那,陆海宁不敢想她失去孩子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这焦灼而难耐的等待让陆海宁的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他闭着眼睛,撑着额头。
他今天不该喊她去Dick先生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