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张雨欣穿了一件浅黄色的大衣,融入人群里,再普通不过。
拖着行李箱的她,娇小、瘦削。
她走到站台旁,拦了一辆出租车去陆宅。
车子一路往前开,走的是她最熟悉的路,走了十几年,她似乎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
她真得缓缓闭上了眼,耳边只剩下凛凛风声。
往前一点有一个教堂,路边种满白杨树。
再往前有一处老钟楼,楼上的钟还在响。
“咿呀咿呀……”八岁的她拽着陆海宁的手,“大狗狗,我要跟你回家。”
“嗯?”
“回家!”她咬着棒棒糖,口齿不清。
但眼底却是清澈的痕迹,眼神干净,脸蛋稚嫩。
她拽着他的手不肯松,就是不松。
那时候,她的小手脏兮兮的,而他的衣服干干净净,带着浅浅的香气。
“回家!”她仰起小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张雨欣!”
就这样,八岁的她和陌生的他回家了。
那一天,他们走的就是这条路,这条通往陆宅的路。
小时候的她也不知道什么叫人贩子,虽然妈妈说不能跟陌生人走,可是她肚子饿,饿呢。
她至今都记得,第一天来陆宅,他让杜姨给她做了很多好吃的。
好多都是她从未吃过的东西。
一开始,她还怯生生地不敢吃。
后来发现,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再加上她很饿,她就开始吃。
用筷子吃不过瘾,她还用手抓了。
倚靠在出租车车窗边的张雨欣笑出声来,眼前浮现一个小丫头用手抓饭的身影。
那一次,她抓饭吃,当然被陆海宁逮了个现行。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等她吃饱,拽着她往洗手池走,用香喷喷的洗手液给她洗手。
那时候,陆宅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很陌生和新奇。
她哪里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她以前就是个乡下丫头。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多年。
从分分合合到再无交集,她没想到这一次会以这种方式来见他。
最后一面?
忽的,张雨欣泪如泉涌,泪水一下子从眼底涌了出来,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司机大叔吓住:“姑娘,你怎么了?”
刚刚还在笑,这会儿怎么又哭了?司机很不解。
张雨欣不应,只是哭。
泪水沾湿了她的围巾和发丝,她的眼睛通红通红。
司机递了纸巾给她。
偏偏,泪水就像是雨水,绵绵不绝,怎么都停不下来。
哭声充斥着整个狭窄的车内空间,她的长睫毛上挂着泪珠子,一直颤抖。
她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肩膀抽搐,喉咙哽咽。
一口气堵在心口,如有一根针,哭一声刺一下,刺得她鲜血淋漓,疼痛不止。
心脏如有一只手攥着,紧紧勒住,压抑的空间里,她喘不过气来。
一阵阵苦涩泛起,蔓延在四肢百骸。
出租车在离陆宅不远处停下。
四处风景依旧,是冬天陆宅最常见的景象。
张雨欣拖着行李箱,站立在路边。
围巾下的她满脸泪痕,她不停用小手擦拭着脸庞。
她似乎一辈子也改不掉爱哭的毛病。
她拖着行李往陆宅大门走,整条马路安安静静,只听得见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越往前走,越是安静。
张雨欣的目光落在前方陆宅大门上。
陆宅的佣人呢?保镖呢?为什么都看不见了?
张雨欣的脚步有些急,她拖着行李箱差点摔倒!
几分钟后,她扶着箱子站在大门口,任由北风吹动她的围巾,扫过她的脸颊。
泪水在风中干了,只留下浅浅泪痕。
一年没来,陆宅变了。
以前不管什么时候,陆宅都有忙忙碌碌的身影,这儿最不缺的就是人。
可是现在,一片萧条,不见人影。
张雨欣的心头咯噔一下。
陆宅是陆海宁最宝贵的东西之一,他怎么会让自己心爱的家变成这样……
以前的大门口会摆几盆鲜花,一年四季都能看到光鲜亮丽的颜色,然而现在,门口空荡荡的,花园里空荡荡,宅子外也是空荡荡的。
大门没有落锁,但紧紧关着。
陆宅发生了什么?
陆海宁他……
张雨欣捂住脸,泪水情不自禁又哗哗往下流。
胡鹏亦没骗她,没骗她,原来是真的……
要不是陆海宁出了事,他是不会任由陆宅变成这样的。
他是个多精致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家变成这样啊!
怎么会这样……
他的身体一向很好,一年前她还说,不要抽烟了,会短命。
她没想到会一语中的。
这不是她想要的,不是。
纵使相忘江湖,她也要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陆海宁!”张雨欣抬起头,看着二楼他的卧室,喊了一声。
门没落锁,他在家的对不对?
“陆海宁!”没人应,她又抬高嗓音,喊了一声!
依旧,无人回应。
张雨欣的脸上是着急的神色,着急得想哭。
她伸手,准备推门!
“张小姐?”张管家慌慌忙忙跑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张小姐?真得是你?”
“张管家……”她抬起一汪如水的眸子,压住想哭的欲望,手指落在门上。
张管家又惊又喜,总觉得是幻觉,不可思议!
“张小姐,真得是你啊!”她跑着过来,打开门。
“是我。”
“张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真得回来了!”张管家喜极而泣,泪水差点掉下来。
这两天,她一直在念叨,要是张雨欣在就好了。
念着念着,她始终不敢插手陆爷的事,不敢跟任何人要电话号码。
陆爷和李先生也没有给张小姐打电话的意思,她自然不敢管。
“回来了。”她嗓音很轻。
张管家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进家里,外面很冷。”
张管家在前面走,张雨欣在后面缓步跟着。
客厅的门一开,依旧是熟悉的气息和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模样。
“张管家,发生什么事了?陆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