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她不冷了,身体温度恢复到常态。
她吃药,他就一直看着。
藏药这种事,她也不是没干过,曾经被他逮个正着。
那是她八九岁的时候,冬天感冒了不肯吃药,就偷偷把药藏起来,然后骗他说吃掉了。
他以为她吃掉了,结果感冒长久不好,他才起了疑心。
有那么一次,他故意离开,只见她撅着屁股,偷偷把药从窗口扔了出去。
就这样,她被他抓住,一顿好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哭着跟他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坏事了。
她哭起来他是没辙的,再大的怨气都全部消弭,只剩下无奈。
自那次后,她老实了很多。
如今她吃药,他还是习惯性看着。
张雨欣被他看得不自在:“我不会藏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和他,想到了一块。
同时都想起了年幼时的事儿。
“不是小孩子能做出站在外面一个小时这种事?你知道外面多少度吗?今天夜里还有降温。”陆海宁冷言冷语,目光凌厉。
“我冷,没力气跟你说话。”
张雨欣蔫蔫的,双手抓着被子,头低着,无精打采。
真得冷。
很多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没有力气说,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冷意。
“你还有理了,我叮嘱你的话,你一句都记不得。”
“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要是早点回来,我也不会在外面站这么久。”张雨欣生气地看向他。
“你倒会推卸责任,敢做不敢认?嗯?”
张雨欣不吭声了,多少没什么底气。
她翻滚着被子里的热水袋,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陆海宁有几分急躁,他倒不觉得冷,反而浑身燥热。
他捋起袖子到手肘处,冷睨了她一眼,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
但张雨欣在,他没有点,只是夹在手指间。
陆海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他看到她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什么血色,蔫蔫的,无精打采,眼中也没有太多光泽。
张雨欣偶然一抬头,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他手臂上也看到了伤口,不明显,但存在。
“谁让你来天海市的?”
“你受伤了?”
两人同时开口。
四目相对,空气中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如烟火般,“砰”地绽放。
陆海宁眉头皱了皱:“回答我。”
“找你。”
“找我?我并不觉得你会主动来找我,你恨不得一辈子不见我。”
“我何止恨不得一辈子不见你,我还想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陆海宁冷笑一声:“明天回芝加哥去。”
“有些事,我不问明白不会走。”张雨欣如小鹿般倔强的眸子看向他,“在电话里你可以敷衍我,但面对我,你还想敷衍吗?”
“真把自己当回事。”
“我没把自己当回事,你现在就算赶我出门,我也无话可说。但在你赶我出去前,有些事我还是要问清楚。”
“张雨欣,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勇气问我问题,别在我这儿肆无忌惮,明天滚回芝加哥。”
“我飞了十二小时才回国,我不会轻易走。”
“在我这儿,容得了你说一个‘不’字?明天早上,我会让人送你去机场,你不走也得走。”
“生日,为什么不来。”
张雨欣抬头,剪水秋瞳中是明明灭灭的光泽,忽隐忽现,长睫毛翕动一下,柔和而灼热的目光落在陆海宁冷峻的脸上。
陆海宁的眼中倒是没有太多波澜,平静沉稳:“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满意?”
张雨欣气得发抖,她盯着他的眼睛看。
是,这么不负责任而又不要脸的话,是他说出口的。
她裹在被子里的身体直颤抖,气得咬紧牙关。
心脏剧烈跳动,她很生气,很生气。
“你真得很不负责任,你答应我的话,从来就没有实现过。”张雨欣嗓音都在抖,喉咙梗着,“欺负我很好玩是不是?拿我开心很有意思是不是?”
“确实有意思啊,毕竟我找不到比你更有意思的小白兔。”陆海宁笑得狷魅而轻狂,“生日那天,等了很久?”
“等你?我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六点半你没来,我就走了。”
“哦,挺好。”
张雨欣很不喜欢他这样不负责任的态度,就像是狷狂小人,又像是纨绔子弟,让她咬牙切齿。
“陆海宁,我不会再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这样最好。”
张雨欣本来看到他脖子和手臂上的伤口,还想问两句,但此时此刻,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更不存在愧疚和歉意。
上次在电话里,他还跟她道了个歉,但现在,也已经忘记。
她于他而言,确实是寻开心的小白兔,寻完乐子就随手丢了。
“明天一早,我会让人送你去机场,以后别来天海市了,你来这儿还有什么意义?”陆海宁淡淡道。
“可我爸爸在你手上,不是吗?”张雨欣逼问。
“向华么?你觉得我会留他性命?嗯?”
“我弟弟呢?”张雨欣屏住呼吸,看向他。
“不都姓向么。”
陆海宁轻描淡写,但张雨欣却有窒息的感觉。
他说的很清楚了,她爸爸和弟弟都被他处理掉了,没留性命。
“我也姓向,流着向家的血,你要处理我吗?”张雨欣浑身颤抖,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蔓延开来,如燎原之火,迅速铺陈。
她紧盯着他的眼睛看,眼底是通红的血丝。
他离她不近不远,修长的身躯闲适地倚靠在墙壁上,双腿交叠,眸光淡漠,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在她眼里,清醒着的陆海宁和喝醉酒的陆海宁截然不同。
她一个都不喜欢。
“暂时没有这个兴致。”陆海宁脸色平静,“你好自为之。”
“别啊,陆爷,我是向家人,你最恨的仇家,不杀了我你对得住陆家吗?既然你处理了我爸爸和弟弟,那也送我去跟他们团圆,不好吗?我妈妈也在等我,她等了我十六年了,何不成全我,让我和他们团圆?”
张雨欣的眼中是茫然的神色,语气里是冷嘲热讽。
这世上,如果陆海宁要她性命,她是不会反抗的。
“张雨欣,别挑衅我。”陆海宁冷眼看着她。
张雨欣低下头,手指摩挲着他的被子,心中是莫大的孤独感。
至始至终,她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孤独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