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她才走向洗手间,将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白色的水池沾染上红色,那颜色让她触目惊心。
他伤得不轻。
可黑暗中,他一直没有让她开灯,她甚至连他的容貌都没有看清。
他平日里工作、出差,纵使仇家多,又怎么会轻易受伤?
张雨欣怎么都没有能想明白。
脑子,还停留在十分钟前,一片空白。
她茫然地洗着手,水流“哗哗”直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
若不是程遇之的电话打过来,张雨欣不知道自己还要在水池边清洗多久。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张雨欣一个激灵。
小乖竖起耳朵,“喵喵”叫。
张雨欣接起电话。
“睡了没有?我还在机场。”
“延误了这么久吗?会不会耽误你明天上班?”
“这倒不会,只是机场如你所说,着实无趣。”
“那你可以跟我聊聊天,我还没有睡,小乖也没有睡。”
“不耽误你时间了,你早点睡,明天早上还有课。明天早上什么课?”
“两节新闻史,两节写作课。”
“课程挺满,别迟到,早点睡,睡得迟对身体不好。”程遇之压低声音叮嘱她。
“那你是不是在机场特别无聊?现在还早,我陪你说会话吧。”
“没事,你早点睡,记得吃早餐,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对胃不好。”
“我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程遇之点点头,“我生怕再出现上次的情况,你知不知道那样有多危险。”
张雨欣知晓他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发着严重的高烧。
她知道很危险,真得很危险。
如果不是他过来,她可能早就烧糊涂,她在洗手间吐得一塌糊涂。
“要是再发生什么事,打我母亲电话,打给我也行,我在芝加哥有朋友。”程遇之千叮咛万嘱咐。
“不会发生什么事了,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活蹦乱跳。”
“哦?比小乖还要蹦跶?”
“程先生说的没错。”
“还有,一个人吃重辣火锅、喝啤酒这种事,也不可以再做,明白?”
“明白了。”
张雨欣现在想想,那样的做法着实不可取,表面上是舒坦了,但事后肚子都能疼好久。
她的胃不是很好,一次两次的重辣能够承受,长久以往,必然伤身体。
虽说年轻呀,可是也不该任性。
程遇之见她十分听话,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睡吧,晚安。”
“嗯,你也是,别着凉。”
程遇之又叮嘱了她几句,这才挂上电话。
张雨欣放下手机,程遇之是她来到芝加哥后第一个这样关心她的人。
也许是缺爱,她喜欢这种被人叮嘱的感觉。
在她眼里,并不觉得唠叨,反倒有一种体贴的暖心。
张雨欣蹲下身,和小乖玩了一会儿。
摸着小乖的脑袋,她自言自语道:“宝贝,你喜欢程先生吗?程先生对你也很好是不是……”
“喵——”
小乖在张雨欣的怀里撒娇,小脑袋蹭着张雨欣。
“看你这小懒样儿。”张雨欣挠挠它,“困了是不是?困了的话,九九抱你去睡觉。”
张雨欣对待小乖就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很有耐心。
小乖不是什么珍贵的品种,但她却是当珍宝捧着的。
张雨欣把小乖送去窝里,自己则洗了澡上床。
暖气很足,她吹干头发躺在羽绒被里,昏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白皙的脸蛋上。
她拿起手机,刹那间,那条短信又跳进她的脑海。
同时,还有那鲜红的血迹。
张雨欣觉得心烦意乱,情绪飘忽不定。
她干脆关了手机,关上灯,躲在暖和的被窝里。
这一晚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甚至连梦都算不上,太短暂。
张雨欣把这晚的事情压在心底,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上课时,有时会恍惚走神,眼前出现红色的血迹。
那颜色,太触目惊心。
闭上眼,眼前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正如那一晚,她什么都没有看清,只是靠嗅觉和听觉感受着陆海宁。
张雨欣压住思绪,低头默默做笔记。
系里的晚会如期进行。
周五晚上,礼堂,张雨欣和同学一起坐在位置上看表演。
这是她开学后参加的第一场晚会,虽然她不会表演什么,但她喜欢坐在台下看。
有话剧,有舞蹈,还有唱歌……
张雨欣撑着脑袋,默默看着晚会。
时已初冬,再过不了多久就是期末,期末结束……很快就是新年。
程遇之没有能来看晚会,他打电话跟她说银行有点事。
四周是不太熟悉的同学,异国他乡,多少有点寂寞。
礼堂里关了灯,金发碧眼的美女主持人用英文主持节目。
张雨欣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感觉,明明是挺有意思的节目,可她的一颗心却不在舞台上。
就像是浮萍游在水中,飘飘荡荡,没有方向。
其中有一起来的留学生表演了歌舞剧《月是故乡明》,张雨欣看着看着,思绪在一瞬间就跳到了天海市。
舞台剧从春天演到冬天,情景逼真,以月亮贯穿四季。
到了冬季时,天上飘起皑皑白雪,如鹅毛般,洋洋洒洒,落在地面。
一轮明月照在白雪上,将白色染成浅黄,朦朦胧胧。
悠扬的笛声响起,故乡雪,皎皎月。
全场屏住呼吸,都被这美丽的场景吸引住。
大家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张雨欣也是如此。
脑海里忽然跳出下雪的场景,去年,枫山上,雪花恣肆。
还有一个人在她的耳边说:九九,天海市年年下雪,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会带你来枫山。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如大提琴般在她的耳畔响起。
她这二十多年的记忆,一小半被妈妈覆盖,剩下的……都被那个人覆盖。
天海市年年下雪,芝加哥也如此。
舞台剧结束,最后一幕定格在飘洒的白雪上,让人回味无穷。
张雨欣的心思有些飘。
也如同这雪花一样,飘散了,不知归期……
节目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她都不太清楚,只知道大家陆陆续续走光,她才回过神来。
一转头,身边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
结束了吗?
怎么感觉才一会儿?
张雨欣从沉浸中回神,收拾自己的背包。
同学走的差不多了,张雨欣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听到前面的同学在说话:“下雪了!下雪了!下得还挺大!”
下雪了?
张雨欣也跟着人群一步步走过去,有些惊喜。
如果真得下雪了,这应该是她来芝加哥看到的第一场雪。
她很喜欢下雪,从小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