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没事儿吧?”
听到她似是唤了一声什么,惜霜手持烛台撩开层层纱幔,缓步走进内间,“公主……”
楚千凝出神的坐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可见方才是做了噩梦。
惜霜给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的时候,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竟发现她的手掌冰凉一片,显然是吓到了。
想着白日里经历了刺杀一事,惜霜只当她是梦见了那些,是以柔声安慰道,“公主别怕,那些刺客陛下都已经处置了,不会再有危险了。”
“陛下”两个字似是触到了楚千凝哪根敏感脆弱的神经,以至于她的眸光瞬间沉了下来。
“下去吧。”她的声音毫无生气,隐隐透着一丝死寂,听得惜霜心下一惊。
“……是。”
缓缓的退出了内间,惜霜心下觉得奇怪。
怎么觉得……
公主比起白日,像换了个人似的?
待到惜霜离开之后,楚千凝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指尖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那是一个梦,不是真的。
黎阡陌……
他怎么可能龙袍加身呢!
但越是这样说服自己,梦中的情景就越是清楚,她甚至能回想起他袖口上繁复的花纹,与她镯子上刻的那些一模一样。
难道前世,凤君撷死后便是他登基为帝了吗?!
宁阳侯府一夜之间覆灭,那件事本就蹊跷,人人都在怀疑是西秦之人的报复,可若是一切都是黎阡陌的设计呢……
置之死地而后生。
也许,这就是她一直觉得他对她有所隐瞒的事情。
他不是要扶保四皇子登上皇位,而是他自己要坐上那个位置。
一瞬间,似乎一切都明了了。
容锦仙说他有才华,其实并不全面,他有的不止是才华,还有野心。
早在写给景佑帝的那首祝寿词里,他就堂而皇之的表明了自己的打算。
仙鹤鸣九霄,建安日丽月轮高;苍鹰唳遏云,千古圣雄在今朝;碧云含笑歌一统,九州春色竟折腰……
这不是在向景佑帝祝贺,而是在表明他的野心和抱负。
鹤鸣九霄、鹰唳遏云……
他手下众多护卫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鹤凌、鸣悠、霄逝、鹰袂、遏尘、云落……
若她所料不错,便只差“九”字与“唳”字的两个人她还未见过。
恍惚间想起翠柳的那声“九公公”,楚千凝猛地闭上了眼睛,纤细白净的手掌由摊开渐渐紧握成拳。
手臂上一用力,便牵扯到了伤口,可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依旧紧紧的握着。
单凭一个梦境,她不该下此决断。
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想的都是对的。
黎阡陌……
原来你也同我一样,有无法言说的秘密。
这一夜,楚千凝再未入睡。
她就那样睁着眼坐在榻上,直到天亮。
天色将明,她便起身离开了幽月宫,临走之前,随意将昨日收到的拆换首饰拿出一些赏给了宫中的那些宫人。
彼时景佑帝正在上朝,跟着他身边的人是杨翥。
小九子在御书房候着,诧异的看到楚千凝从不远处走来。
“奴才参见公主。”
“起身。”楚千凝看着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眸光细细的打量着他。
平心而论,见惯了黎阡陌那般妖孽天成的长相,小九子这张脸很难令楚千凝感到惊艳,但比起旁人,他长得还算清秀。
说话的声音斯斯文文、轻轻柔柔的,不似有些公公那般尖细,令人听起来不舒服。
他没有喉结,是以楚千凝想着,他应当是儿时就净过身了。
她曾在一本杂书中看到,古时候有一种刑罚,名为“腐刑”,受刑者绝生理,故谓之腐刑,如木之腐无发生也。
倘或他当真是黎阡陌的人,那是后来被收买的,还是一早他们就做好了打算,然后将他送到了景佑帝的身边?
这般想着,楚千凝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些……
五味杂陈。
“陛下还在上朝,公主有何事可在偏殿等候。”小九子低着头,恭敬道。
“本宫是来找你的。”
闻言,小九子似是没有感到惊讶,依旧语气平稳的回道,“但凭公主吩咐。”
“送本宫一程吧。”说完,楚千凝便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是。”
小九子甚至连问都没问,直接便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
惜霜和翠柳等人远远的跟着后面,看着两人一言不发的走着,心下不禁觉得奇怪。
公主为何要特意去御书房找九公公呢?
难道——
她也是看中了他在陛下面前得宠,是以想要拉拢他?
一路上,楚千凝都只是沉默的走着,她什么都未说,小九子也什么都没问,只虚扶着她前行,脚步放得很缓。
楚千凝的手轻搭在他的袖管上,指尖一下一下的轻触着。
看似随意,实则却暗藏玄机。
她在写字!
两个字,她先写了一个“袂”,后写了一个“鹰”,以此试探。
此人心思如尘,若他果然是黎阡陌的人,必然会有所回应,而若不是,他也定不知这二字是何意。
写完之后,她依旧目视前方没有去看他的神色,口中随意叹道,“昨日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