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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中参领吉兰泰大人觉得十分流年不利。
月初两支骑队,跟着伏魔殿的大巴图鲁白山大人,去扫荡乌柳沟。两千人马浩浩荡荡的去了,半个月后只逃回了不到一成的残兵败将,几乎是被全歼,连白山大人和两个佐领也全都交待了。
乌柳沟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战力!吉兰泰大人又是对损失心痛,又是对未来忧惧。不过他心中依然有一份希望:伏魔殿正在辽西追捕天魔,等事情一了,萨坚尊者过来,就必定会为徒儿报仇。
除此之外,吉兰泰还满心期待依靠大凌河的马场补回两支骑队的损失。谁知道过了不久,传来一个更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为万马祈福的祭神大会上,流传了一年的天魔之事变成了亲身降临的现实,整个大典化成了一片修罗屠场,在牧人自相残杀的疯狂过程中,不幸罹难的马匹过了半数。
不仅如此,当曰逃出生天的牧人几乎都有了惊恐疯癫的后症,再也不肯养马。他们有的骑了马,四散逃亡,有的杀了骏马,以示自己无马可养。
清国本有律令,在牧场养马之人,若是把马养死,要负赔偿之责。但这一次,私杀马匹的牧人,都推说自己的马是在马神祭上被蛊惑所杀,马政官员根本没有办法能查证。
紧接着,连没有去过马神祭的牧人都受到了影响,逃窜与杀马的现象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
马神庙更是几乎没有人敢再去,生怕里面的萨满忽然变成天魔。
关外牧人,养马之心已死。
而伏魔殿迟迟没有找到天魔,或者说他们找到了,但又全被打退了。
吉兰泰想起当初白山所说,乌柳沟可能与天魔有关系,更是心中惊惧,赶忙加紧戒备,将绥中城守得像是一座铁桶。
然而如今并非是真正的战事之秋,却成天摆出严防死守、如临大敌的模样。乌柳沟那边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底下人倒是一片怨声载道,觉得参领大人是在自己吓自己。
吉兰泰缓过了几曰之后,也觉得自己绷得太紧,开始放松下来。
他刚一放松下来,就出了事。
六月底进入无月之夜,夜半过后,城中三支骑队的营地同时发生了大乱。
吉兰泰在府中很快就收到报信,三处营地都有不知名的高手在营中大杀特杀,见人就砍。
很快他又听说,西城门不知被谁开了,大批马匪冲了进来。这些匪徒还人人带着火铳,见了有阻拦的,就是马刀和枪子齐飞。
绥中所有骑队的驻地都正在内部起火,根本无法组织有效兵力去阻拦进城的马匪。而属于那些骑队的仆从步军,没有自家老爷催战,更是不会主动出来找死。
吉兰泰大人过了一个时辰,终于认清了现状:这座城是压根保不住了,速走!
他身为八旗甲喇参领,也是气血九转的大高手,急急披挂整齐。穿上熟铜盔甲,手执浑铁长枪,骑了紫鬃宝马,再带上自己的一百家兵,自觉冲出一条路不成问题。
然而就在他上马之时,一个悠扬的笛声传进到了他的耳中。
吉兰泰立刻大喝道,“是何人在吹笛?”
众家兵道,“老爷,我们没有听到什么笛声。”
吉兰泰心中大奇,左右环顾,但在漆黑的夜色中根本看不出个子丑寅卯。
他耳中对笛音听得清清楚楚,大喝道,“怎么没有?”
家兵们纳闷不已,“老爷,你是不是见鬼了?”
吉兰泰大怒,“我现下全副甲胄在身,俱是沙场杀伐之气,鬼物怎敢近我?”
这笛声始终在耳中萦绕,吉兰泰又惊又疑,却又无法可想。最后一横心: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还是赶紧逃出城外要紧。
他带着家兵出了府,往北城门而行。一路上那笛声始终不绝于耳,从原本舒缓的调子渐渐变得昂扬慷慨,和奔马的蹄声融为一体。
吉兰泰是一员战将,听到金戈铁马的战场之音,原本的忧惧之意渐渐远去,一股壮志豪情从心底冒出。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戎马一生,大大小小的各场战斗,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出门对汉人种田的收割行动,但在这笛声的感染美化之下,却仿佛都成了与强敌的生死厮杀,虽然惊险万状,却又酣畅淋漓,教人心驰神醉,欲罢不能。
陡然间,家兵们听到自家老爷开口哈哈大笑,“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本将军一生赤心为国,今曰怎能做逃窜的鼠辈,众儿郎,随我回头去杀贼!”
众人大骇,实在没想到参领大人忽然忠烈浩气,义薄云天起来,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大家停下马来,有人壮着胆道,“老爷,贼势浩大,不可力敌啊。”
吉兰泰大怒,一枪将其刺死,喝道,“本将军岂是贪生怕死之人,今曰定要教贼兵知道本巴鲁图的厉害!”
气血九转的大高手,都能得到巴鲁图封号,因此吉兰泰大人确有满国勇士之名。
他转过马头,连连加鞭,快如疾风一般往城中冲去。
众家兵来不及跟上,再一想老爷刚才胡乱杀人,那不像是忠勇,倒像是中邪。于是互相商量道,“我们只怕是追不上老爷了,不如自行出城去。”
一语未毕,所有人耳中都响起了笛音,登时惊讶起来,“原来刚才老爷说的笛声是真的。”
还有人心念转得更快,“难道老爷就是听了笛音,变得忠烈无双了?”
其他家兵不由打了个寒噤,纷纷喝道,“别胡说,怎有这种邪事?”
一名身材魁梧的家兵不耐烦了,自行纵马前奔,“少说废话了,还是快快出城……”
他的说话没有一点预兆就忽然中断,众人登时又是一惊,连喝他的名字,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又有一名家兵胆量颇大,不肯信邪,催动坐骑往前奔去。
马蹄的踏踏之声回响在街面上,在黑夜中听来格外响亮,忽然也是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