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如深渊】

传奇魔法师甘多夫的弟子，罗兰大陆魔法工会里最年轻的魔法学士，帝国军方重臣的长子，武勋世家罗兰家族的法定继承人（虽然遭受冷落，但至少现在伯爵大人还没有正式公布废除他的消息）在这一连串已经算是耀眼之极的头衔之上，现在又要加上一个更加让人敬畏的光环了：帝国魔法学院第一任委员会成员。而且从位置上来看，还是最重要的一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虽然他这个委员没有什么直接下令的权力，但是如果在委员会里，帝国官方和魔法工会方面的意见发生冲突，或者有什么正式命令公文之类的话，站在杜维的立场上，他的话几乎就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一票肯定，或者一票否决权！

魔法学院一旦设立，将完全改变大陆上魔法师力量被魔法工会垄断的数千年的传统，弘扬魔法文化，提升整个魔法师群体的数量（虽然质量的提高还是一个疑问），但仅仅是这点，已经足以把年轻的杜维少爷推到一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了。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现在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杜维看着沉默的父亲：“我知道，在今天之前，你原本是打算等到夏日祭典之后才会告诉我这个消息吧？哦，不不，让我猜猜，或许你没有想过要亲口告诉我，这么大的一个消息，恐怕会由皇帝陛下亲自在夏日祭典仪式上当众宣布，这才够轰动嘛。我说的没错吧？我的父亲大人！”

“的确没错。”雷蒙伯爵点头。深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看出了儿子眼神里地那一丝冷漠。这一丝冷漠，其实在当年自己凯旋归来的时候，就从儿子的眼神里察觉到了，这次儿子从罗林平原回到帝都，这丝冷漠已经被他仔细的隐藏在了眼神的深处，而在此刻，终于再次展露了出来！

雷蒙伯爵叹了口气：“我先不回答你这个问题。我的儿子，在这之前，我们有必要好好的坦诚谈一次！真正的坦诚！”

“如您所愿。”杜维耸了耸肩膀，笑得带着三分讥诮。

雷蒙伯爵恰如其分地“忽略”了杜维语气里的嘲弄，他一脸凝重之色，看着杜维，然后忽然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你是我的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任何人也无法改变：你，罗林家族的一份子！”

“……是的。”杜维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这次魔法学院的建立，牵扯到了未来地这么一股庞大的力量的归属，这样的一件重大事情。你要明白的是，现在不仅仅是你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同样处于尴尬地步地，还有整个罗林家族。还有我本人！”雷蒙伯爵语气很认真：“不错，作为皇帝陛下本人，或者魔法工会主席大人，都认可了你是一个最合适的缓冲双方矛盾的人选，因为你的魔法师身份和贵族子弟地身份，你似乎能代表双方的共同利益，是一个最合适的中间人选。聪明的政治家都不会试图把矛盾激化，因为那样太危险。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不会保险承担巨大的损失和对手翻脸！而现在，皇帝陛下和魔法工会主席，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需要你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你可以适当地缓和大家的矛盾，在冲突之中制造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这样一来。你的位置。在短期内不会动摇。这对你是一件好事情。但是……”

杜维很聪明，他立刻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不等雷蒙伯爵说完，他已经叹气道：“但是对罗林家族来说，就是一件很不妙的事情了，您的意思是这样吧？”

“没错！”雷蒙伯爵脸色阴沉：“因为你的存在，已经把家族拖到了一个极为危险地地步了！”

杜维默然。

“你是我地儿子，就算再怎么样，你都代表了罗林家族的一份子！现在你应该记得，在你回来地那天，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房间里，我当时对你说过什么话？”

听了父亲的问题，杜维毫不犹豫，立刻回答道：“我记得，当时在这里，你对我说‘今天开始，你回到了帝都，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罗林家’。我还记得，那天您对我的一丝慈祥，是我这十四年的生命里都从来没有享受到过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杜维深深的看了父亲一眼，那眼神并不锐利，却让雷蒙伯爵忍不住微微侧过了脸去，仿佛躲闪开了儿子的目光。

沉吟了一会儿，伯爵大人才叹了口气：“正是这个原因！罗林家族是效忠于皇室的，无论任何情况下，罗林家族是守护罗兰皇室的武勋世家，我们家族的荣耀，所有的权势，整个家族的根基，都紧紧的依靠着罗兰帝国的荆棘花旗帜！而现在，我们的家族里，出了你这么一个边缘人物……的确，你的出现，是皇帝陛下和魔法工会主席都认可的一个存在。但这种认可，是无奈的，是不得不为之！所以，你被大家默许了。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你认为皇帝陛下还会继续如从前那样相信我么？还会如从前那样相信罗林家族么？”

这个问题，杜维没有做太多考虑，他很快就摇了摇头。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罗林家出了自己这么一个身上染上了深深的“敌方阵营”印记的家伙，那么作为帝国的皇帝，那个刚愎自用又好大喜功的老头子，肯定会对罗林家族生出一丝猜忌，甚至是反感了。

领导者要的是什么？要的是自己的部下对于自己的绝对忠诚，绝对地无保留的忠诚！这样的部下，才是被大多数领导者喜欢的。这样的部下，才会被大多数领导者信任！

但是现在，罗林家族出了自己这个一个家伙，虽然是被无奈之下默认下来的“双面人物”，但是却已经让皇帝对罗林家族的忠诚度上，产生了一丝疑虑。

就算原本皇帝再信任雷蒙伯爵，而现在雷蒙伯爵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倾斜”向了敌对阵营势力的儿子，也足以让皇帝对雷蒙伯爵生出几分恶感了。

你亲儿子都变成魔法工会地人了。你还想从我这里继续得到毫无保留的信任么？

或许，除非是那种伟人级别的领袖，才能有那种包容的胸怀。可惜的很……现任的帝国皇帝奥古斯丁六世，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人！

“还有你不知道的……皇帝陛下他，这两年地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有的时候性子变得非常暴躁孤僻，近年来，已经没有人敢惹怒他了。”雷蒙伯爵眉宇之间藏着一丝忧虑：“而更不幸的是。想必你看了那么多史书，也应该知道，每一任皇帝在死去之前，都会有意识的打压一些军方的实权人物，一方面是威慑。一方面也是防止自己死后，出现臣强主弱地情况，被权臣架空新皇，这是帝王之术的一个惯例。而不幸的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们罗林家族已经被陛下‘另眼相看’了，你想想，到时候皇帝要打压一个军方重臣来示威，会选择谁？”

杜维沉声答道：“应该是我们。”

“对，也不对。”雷蒙伯爵苦笑：“按照现在的形势，准确地说。是你会被陛下拉拢甚至提拔……而整个罗林家族，会被隐隐的打压。你身系魔法学院的事情，皇帝不敢惹怒了你，担心你这个双面人物会彻底倒向魔法工会，所以你或许会得到一些好处，但是罗林家族，就会遭受一些损失了。政治上的事情，由来如此。这点并不是我担心的。毕竟。只要你一天还担任着魔法学院的委员。那么皇帝就不会做得太过分，毕竟还要看你的面子。我担心的是长远！”

杜维明白。父亲地担心很正确。

罗林家族的形象一直是紧紧团结在皇室周围的核心贵族豪门，是皇室信任的武勋世家，是帝国的支柱之一……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优良的传统上：数百年来对皇室的效忠。

可现在，出了杜维这个一个“半叛徒”，而且还是在这么重大的一件事情上，足以给罗林家族地绝对忠诚地形象上大打了一个折扣，变成了一个污点。

“其实皇帝也不用做别的，只要等魔法学院地事情结束……毕竟你不能永远担任这个事情，只要等你从这个位置上离开，那么罗林家族就真的有麻烦了。甚至不需要皇帝故意打压我们，只要皇室心中嫉恨我们，不再信任我们……失去了皇室的信任，罗林家族的衰落，就为期不远了！”雷蒙伯爵苦笑：“这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

杜维看着父亲：“您既然已经想的这么明白了，那么您一定想到了对策了吧？”

“是的。”雷蒙伯爵脸色很难看：“要取得皇室的重新信任……或者说，取得皇帝的‘重新’信任，就只有一个途径，就是立功！立上天大的功劳，让皇室感激我们，重新信任我们！可是现在大陆上太平无事，没有什么战乱，我们这种武勋家族要想立战功是没可能了。所以，想立功的话，只有一个途径了……”

“……拥立。”杜维再次叹息。

他已经明白了。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什么功劳最大？什么臣子最喜欢？

最大的功劳就是拥立！最喜欢的臣子就是支持他当皇帝的臣子！

“对于现任的皇帝陛下，那个老家伙，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我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了皇子的身上，只要我们成功的拥护一位皇子登基，在夺取皇位的争斗之中胜出，那么就能赢得新皇的感激和信任！这拥立的大功，就是罗林家族今后长远发展地保障！”雷蒙伯爵目光深邃，看着自己的儿子。

杜维已经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的第几次叹息了，不过他还是无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拥立。的确是目前看来的一个最好的办法，虽然是豪赌，但如果赌赢了，那么获取地利益也将是巨大的……只是不知道，您把赌注压在了哪位皇子的身上呢？”

“大皇子。”

听了父亲的答案，虽然杜维早已经猜到了，但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黯然。

大皇子，应该就是昨夜派人暗杀辰皇子的人吧。

可偏偏似乎昨晚自己又和辰皇子走到了一起去了。

这么看来。仿佛自己真的“错了”。在这一瞬间，杜维忽然生出了几分内疚来。似乎自己这个存在，真的是对罗林家族带来的很多麻烦啊。

如果没有自己地存在，那么罗林家族就不会在这次魔法学院的建立上被夹在中间。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罗林家族也不会在拥立新皇的事情上……

这么看来，自己对罗林家族来说，真的是一个祸害啊。

是自己地存在，才让家族陷在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处境上。

“父亲。以您看来，在夺嫡的争夺当中，大皇子和辰皇子相比，就更有优势么？我昨晚和辰皇子一夜相处，觉得此人……”杜维还没说完。雷蒙伯爵已经打断了他：“辰皇子年轻聪慧，才智让人敬佩，为人亲和，胸藏内秀。年纪轻轻却已经极具大气！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可惜的是，如果他早生十年，我一定会把赌注压在他地身上。可惜的是……他实在太年轻了！”

雷蒙伯爵摇头：“大皇子是陛下在二十多岁的时候生下的儿子，今年已经五十岁了，比我还年长了一岁。在辰皇子没有出生之前，陛下一直是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的！辰皇子不过是近几年才崭露头角的，可是大皇子却已经在帝国根深蒂固，几十年的精心布置。他在各方面的势力和影响力都远远超过地辰皇子。现在帝国内，很多像我这样年纪的重臣，几乎都是当年和大皇子一共成长起来的密友或者老相识了，甚至还有很多是从年幼的时候就交好的朋友！而辰皇子实在太年轻了！甚至就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西北战争，大皇子就曾经参与过战争的筹备，甚至还亲自去前方视差，在帝国的军方，他地影响力也远远比辰皇子要深得多。尤其是对帝都得近卫军团地控制！大皇子近三十年的努力不是白费地。辰皇子虽然得到了宫廷魔法师和内廷秘卫。但是从整体实力上就差了太多了。”

杜维不说话了。虽然他很欣赏辰皇子。但是他相信父亲的眼光，这位在政坛混迹了半辈子的帝国重臣。肯定比自己对局势的一知半解要强了百倍了。

杜维想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父亲一眼，他的眼神很平静：“父亲大人，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明白就好。”雷蒙伯爵叹息：“你回来的那天，我就让阿尔法告诉你，不要出门走动……唉，可惜，你并没有听进去。其实我应该亲口对你说出这些的，可是……”说到这里，雷蒙伯爵的眼神里流淌过一丝极为复杂的光芒。

杜维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眼神虽然平静，但是这样的平静，却反而更让人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