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深的身体如他所说,似乎没几天了,就连那双眼眸,有时,都看不见了。
夜晚最是难熬,他总是整晚整晚的熬着不睡,一边头疼让他几乎难有睡意,一边怕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忍着不肯说,姜娆便尊重他的自尊,他不睡,姜娆也假装睡觉,趴着死撑。
两人肉眼可见的瘦弱下来。
特别是虞深原本刚好的体型,短时间内也已骨瘦如柴。
两人顶着黑眼圈,相视一眼,均笑了。
虞深摸摸她的头,不选择拆穿,而是精神颇好地笑到:“听说医院后山有竹子林,带你去偷笋?”
姜娆微怔,看着他久久不言,而后才动了动唇瓣,露出一个笑:“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指着我们骂,你们这些人,夺笋呐!”
虞深也笑,这天,他让护士拔掉了他身上所以插着的仪器。
护士居然什么也没说。
姜娆搀扶着他,透过袖子握住一截瘦弱的手臂,再也不是那时将她抱起的,那个有力的臂膀。
姜娆却带着笑,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同他一起走到后山。
他穿着条纹的病服,外面搭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却有一股病弱的美感。
两人爬上一点都不抖的后山,却也是走半步缓一步,姜娆很耐心,甚至希望,再慢一点。
慢一点,再慢一点。
虞深似是知道了她的心事一般,步子走起来越发费力,也越来越慢。
终于两人爬上那块广阔的观景台,坐在木椅上,虞深的头搭在她肩膀上,像一个小孩。
姜娆偏头看他,他看着风景,眼睛却无比的明亮,那里是生气,是生动,似是第一眼睁开眼看向世界的婴儿。
虞深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依旧是最初的低沉:“我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个世界终于有一片土地,是属于我的。”
“小阮,我活的好艰难。”
姜娆静静听,任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活的好艰难,好几次想问问她,既然我这么没用,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很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从小每天看着每个小孩都有人等他回家,吃热热的饭,睡一个安稳的觉。下雨天……我穿过举着伞的家长中间,淋湿全身,很冷,回头看过去,那里没有一个人会担心我。”
“做对了事,没有人夸奖,做错了事,没有人批评。多无趣啊,如果没有人等我,我为什么还要朝前走一步呢。”
虞深感觉到脸上落了一滴泪,抬起头便看到了小家伙咬着唇,一张小脸,满是泪痕。
他眸光温柔,抬起手指替她擦了眼泪,将她搂入怀里。
“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他小心翼翼地问。
姜娆摇摇头,不敢张嘴说话。
他笑了笑:“你是不是把上辈子的眼泪都留在这辈子了?这么喜欢哭,以后要找个会给你擦眼泪的。”
没有以后。
“仅管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是痛苦的,好几次就要坚持不下去,可是,小阮,我明白了。”
“人的这一生这么长,如果从头开始就只有甜蜜,人便无法学会珍惜了。无论刚开始我们活的多辛苦,只要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会遇到一个人,一件事,他会抱紧你,会给予你,告诉你你的意义,人生是值得的。能够遇见一个无法取代的人,就已经值得了。”
“我的幸运都用来遇见你了,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我的无可取代,我的救赎。”
姜娆的手被他攥住,埋在他胸口。
“这里面,只有你。不是喜欢,我知道,这叫爱。”
“我想自私一点,这辈子,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姜娆含泪带笑:“这个世界,会有很多人记住你的,虞浅。”
虞深的唇勾了勾,“不要别人,只要你。”
“好。”
说完,姜娆牵过他的手,将他的手臂摆在眼前,“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她低下头,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虞深的眉眼没有一点变化,直至姜娆嘴里一阵腥甜。
她松了口,唇边还沾了一丝血迹,“下辈子,顺着这个疤,换我去找你。”
虞深终于笑了,一滴极小的泪珠掉入他的领口。
“上辈子,你是不是也跟我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