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抹掉眼泪,盯着杜钰洲的眼睛,终于点头。
仰头迎着漫天的豪雨,兰溪缓缓绽放了笑颜——这件事不是爹做的,那就好;至少可以证明,还是另外有人要害月明楼的。而这个人不是爹,那么就有可能说明,当年的事也许与那个人有关。
豪雨倾盆,月慕白亲自转着轮椅,手上擎着雨伞,手里拿着另外一把雨伞。
是老范通知了家里,说兰溪半路下车,站在雨里。月慕白没让家人送伞出来,他自己来。
结果看见兰溪与杜钰洲父女抱头痛哭。月慕白这个时候不能上前去,便避在转角处,垂下头。天上的风雨落下,打在月慕白的伞上沙沙,听上去有一点点像是江南养的蚕,夜里偷偷地一同咬响桑叶的声响。
月慕白松开手,任凭手中的雨伞跌落地面。雨水如被爆炒的豆子,唰唰跳响,转瞬便将那柄伞尽数吞没在水意中。
他既然不能将雨伞送到她手中,又不能亲自擎着伞帮她遮在头顶,那么他又岂能独自荫蔽在这伞下,逃过风雨淋漓?
他既然不能在她痛哭之际将她抱入怀中,他既然已经没有办法帮她挡开那些欺身而上的疼痛,那么他又怎么忍心独自擎着这一柄雨伞?
放开这雨伞,任凭风雨倾天而下,他坐在雨中,反倒开心地笑了。
至少他能与她同苦,至少他能体会到她周身的濡湿,这便足够了。
一场豪雨,纵然再大,与一生的漫漫时光比起来,不过是一瞬弹指;而他能这样陪着她同甘共苦的机缘,怕也不会比一场豪雨更长。于是他对这一场雨、这一身湿,非但不以为苦,反而甘之如饴;不盼着早早结束,却希望就这样永远都——不要停。
第五监狱,夜半更深。
早已过了探视的时间,监狱里自然更不许有人在大半夜的来探视监犯,可是凡事都有特例,今晚的特例就在这个来探监的人。
容盛。
所以你看,规矩再严,不过都是死的;而人才是活的。这事儿要是放在普通看客的眼里,定然会说:嗯,容家的公子嘛,自然是可以拿规矩都不当规矩的。
容盛本身倒的确是这个脾气,可是这次他来,倒不是为了证明“我爸比李刚还牛叉”的;他选在这个时候来,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大半夜的,月明楼被从号里提出去,就算同一个号里的监犯,也只会以为他是被提审了;不会有人想到是外头有人来探望他。
容盛身份的另一重特殊,还在于他可以跟月明楼面对面地坐在一个屋子里,而原本应该站在一边监守的警官都没敢立在一边儿,而是退了出去,还将房门给他们二位好好地关严了。
警官向外走的过程里,容盛眯着眼睛好好儿地打量了月明楼一番,笑得像是捡了个宝贝,“从前他们都说咱们俩是并称‘花容月貌’的,我一直不服气,心说你月明楼就算也是个美男,不过比起我来还差点儿。嗯,今天一看你这胖头肿脸的,就更遂了我的心愿了。”
“唉,真想就这么带着你出去溜达一圈儿啊,看日后谁还敢厚脸皮地把咱们俩并称成‘花容月貌’了。”
“嗤。”
月明楼扬着下颌,乜斜着眼睛笑望容盛,“你这么爱美,你怎么不去参选香港先生啊?要不就去‘星跳水立方’,穿着小裤衩,露着子弹袋似的腹肌,大庭广众之下走来走去,360°无死角地迷死女粉丝……我友情赞助一最贵的比基尼泳裤给你。”
“我呸!”
容盛懊恼得一拍桌子,“好啊你这家伙,在狱里蹲了这么些日子,还没杀了你的脾气啊!”
月明楼笑,转着眼睛看着自己微微有些浮肿的手指尖儿,“我月明楼进牢里呆了这么几个月,如果就这么简单地被狱里的手段磨没了脾气,那我还是我月明楼么?”
只有那个傻瓜担心得当场险些没落下泪来,急急忙忙就转身走了。她是怕她自己在他眼前哭出来,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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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