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气得眉梢高高挑起,“杜兰溪,你这是向我挑战吗?”
兰溪平静地仰头望她,“姐,你千万别逼我向你挑战。如果真的打起来,你根本就打不过我。”
“你,你!”贺云气得弯下腰去,面色紫红,“你还反了天了!”
兰溪依旧静静地望贺云,“姐,我也有自己的忍耐的底限,我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是可以忍你,我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容忍你践踏我的自尊——但是如果你碰触到了我的底限,或者是想要伤害我想要保护的人……那我一定也不让你好看。”
“你,你想干什么!”贺云怒吼,却小心地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外头的二老听见。
兰溪叹了口气,就也压低了声音,“姐,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威胁,你说会毁了我妈……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否则,我也会毁了你。”
兰溪再狠了狠心补上一句,“如果你毁了我妈,爸会难过;我再毁了你,爸就会难过上加难过——如果你忍心让你的生身父亲受这双重的打击,那你就做好了。”兰溪眸中露出冷冽,“我再爱重爸,他究竟不是我生身父亲,所以这件事到头来是谁更疼,我希望你自己想清楚。”
“杜、兰、溪!”贺云这一次绝望得迸出眼泪来,满脸的狰狞。
兰溪再叹口气,“我也不想对你这样的,没意思。可是我要你知道,如果你想玩儿狠的,我只会比你更狠。刺猬伸出尖刺的时候,不是为了主动攻击被人,而是要首先保护自己不被别人扎到……姐,我不是开玩笑的,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
月明楼的道奇蝰蛇一马当先,直接开到月亮湾去。月慕白的奥迪A8也不差,随后便也到达。
两人下车,月慕白就寒了眼睛,“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月明楼架着墨镜坐在机关盖上就笑,“五叔,这里虽然是我爸买给你的,但是既然是我爸花的钱,就没说我不准来吧?”
月慕白仿佛被击中,恼怒地一直向前走去,直走到水畔。
月明楼咬着墨镜也跟过来,却是转头抬眼望周遭山峦。叶子已经红了,远远近近深红浅红,在这水天碧蓝之间,便显得更是鲜艳好看。
月明楼眯了眼睛,“五叔,还记得小时候我爸带着咱们两个来这边看红叶么?我爸还边走边在叶子下头藏了宝,逗着我来寻。可是我那时候太小,又求胜心强,于是就赖着你,让你帮着我。”
月明楼转头来望月慕白,“我找不见的,你却都能找见。就像你能完全猜到我爸的心思,到后来我爸所有埋好的东西都被你一样一样给翻找出来。”
月慕白压抑地喘息,仿佛并不因此而开心,“我终究比你大几岁,找见了也不稀奇。”
月明楼咬着眼镜腿笑,却缓缓摇了摇头,“可是我爸后来看见我捧着所有的战利品跑回他眼前邀功,他非但没高兴,反倒把我给揍了一顿。因为我爸知道,以我的能力绝对找不到他所有的埋好的东西,只有我作弊了,让你帮了我,才能做得到。我爸说他揍我,就是要责罚我自己不努力,时时处处只想着要依赖旁人。”
月慕白长眉皱起,身上值钱的怒火仿佛被水风吹散了。
“……五叔,我小时候也一直这么认为,以为我爸打我,真的只是在责罚我作弊。可是我现在长大了,却不那么看了。”
月明楼话说了一半,却不继续往下说了。他只笑笑,弯腰捡起水畔的石头扔出去,一连串的水花仿佛翩然联袂的荷叶,一路摇曳向水心去。
月慕白却面色苍白下来,震惊地盯着月明楼,“你,你现在怎么看?”
月明楼玩儿够了,这才直起身子来,眯起眼睛,“五叔,其实我现在怎么看都不重要了,因为我爸都已经不在了那么多年。”
月慕白一咬牙,转过脸去。
月明楼无声转脸过来盯住月慕白,“……五叔,我只是希望你别牵扯兰溪。我宁愿你心里还是喜欢着她的,而不是想把她当做是可以制衡我的棋子。”
“我不管今天赴宴的事情只是贺云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你跟她达成的默契,我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让兰溪为难的事情。五叔你也是自傲的人,明知道我跟兰溪在一起了,却还在她母亲面前说什么暗恋,说什么一生的誓言——五叔,我都替你为你自己而感到恶心。”
月慕白一颤,脚下踩着的一块石头随之滚落,与其它石头摩擦起来,哗啦啦啦地乱响,而后落进水里去,沉寂下去。
月慕白深吸了口气,仰头笑了笑,“这月亮湾,你只知道是你爸买给我的;却又明白,他是什么时候买给我的么?——是我18岁生日那天。”
月慕白转头来望月明楼。水色青白,远处一圈儿的山峰黛色霭霭,仿佛都落进了他眼底,“大哥做事从来都是有自己的安排,他早知道我喜欢月亮湾,却独独选在我18岁生日那天买下来送给我——在外人眼里,这是大哥送给小弟隆重的成年礼物;可是我如何看不出,大哥借这月亮湾想要告诉我的话?”
月慕白笑,眼中流淌出疼痛,“我那样尊敬的大哥,我甚至在心中将他的位置超过了父亲,我更是将他当做了我个人的人生偶像——却没想到,大哥到头来都还是在防备着我。”
“有时候我会很恨我自己会长大。如果我不长大,我就还是大哥膝下那个小孩子,整天跟着大哥就好了;当我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就会成为大哥防备的对手,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月明楼也说不出话来。当年月慕白18岁生日的时候,月明楼也已经13岁了。虽然还是少年,却也并非看不懂那一日五叔的不开心。尽管月家所有的亲戚都来祝贺,月家更是大摆筵宴,可是月慕白那天所有的笑都是硬挤出来的。
月明楼眯着眼睛望这片月亮湾——爸的意思他懂,爸是想借助这月亮湾提醒五叔,他只能做“弯月”,他只该过在这里闲居的日子。而反观他自己的名字,“月明楼”,仿佛才是正朔。
月慕白攥起手指来,“就算大哥已经不在了,可是我也要向他证明:我不是不及他,我更不会不及你!”
凭什么同样姓月,他却只能“慕白”,只能远远地去羡慕月色的光辉;而小楼却可以月色满楼!
今天终于将心臆中的话全都冲口而出,月慕白觉得舒服了许多。
“好。”月明楼点头,“五叔你也算对得起我爸,至少你肯现在就将一切明白摊开来。行了,同室操戈虽然是件为难的事儿,但是既然生为商人,咱们就也该明白早晚都会碰上这样的戏码。”
月明楼说着闭了闭眼睛,清唱出一句戏词来,“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似乎笑了下,转头再望月慕白,“只重利而轻情,这就是商人的命,是不是,五叔?”
“那……”月明楼弯腰再捡起块石头远远抛进水里去,哗啦打碎水面倒映着的一片红艳艳,“就战场上见吧,五叔!”
“我曾经一点都不在乎月集团,不在乎我爸留给我的一切。可是我现在要为了保卫这一切,还有兰溪,向你宣战!”
“甄珠,又有礼物哎!”
江南文学网办公室,接待小姐满眼羡慕地盯着手中的锦盒,大声向办公室里吆喝。
这盒子可真好看,宝蓝色的地儿,上头反复地绣着缠枝莲,富贵华丽,却又不失秀丽的骨子。接待小姐已经替蜘蛛收过好几个这样儿的盒子了,每天一个。可是接待小姐也纳闷儿了,蜘蛛每次听见有礼物送来,非但不赶紧巴巴儿着来接,反倒是要三催四请了才出来。而且每回将盒子接在手里,都方有难言之隐似的瞟她一眼,看得接待小姐这个诧异。
按说,蜘蛛这样的女孩子能收到追求者的礼物,就已经够让人纳闷儿的了;正常而言她应该欢天喜地地将里头的东西张扬出来才是啊,可是每回都只看见她默默将盒子收进包包里,就再没见着提及过。
今儿接待小姐真是按捺不住好奇了,便追问了句,“甄珠,送你礼物的,该不会是那天那位帅哥吧?”
“呃。”蜘蛛咕哝了一声,不想跟接待小姐多说。
那接待小姐就惊了,“真的是他啊?甄珠,你,你走桃花运了!”
“呃。”蜘蛛依旧不热衷,抱着盒子赶紧躲进卫生间去。看四周没人,蜘蛛咬紧牙关掀开了盒子盖儿——妈的,果然又是一盒子的死鱼眼睛!
气死她了,真是气死她了!
夜深了,已是到了打烊的时间,尹若大大打了个呵欠,收拾着准备下班。店门口去走进来一个人,尹若下意识微笑仰首招呼,“欢迎光临。请问吃点……”还没问完,话就卡在嗓子眼儿里。
尹若便摇了摇头,笑了,“恕我眼拙,当没认错是陈小姐吧。陈小姐这样晚了来,肯定不是来吃紫菜包饭,而是有话想要跟我说的。陈小姐请坐,我把闸门拉下来,说话也好方便。”
来人正是陈璐。
“你认得我?”陈璐也不急不忙盯着尹若乐。
尹若点头,“陈小姐的生日,我与庞家树也曾受邀前往,自然会认得陈小姐。况且,如今陈小姐为了月明楼,都已经追进月集团的总裁办去工作了,此事整个鹏城又有谁人不知呢?”
尹若不动声色地揶揄了陈璐,不慌不忙看着她,“我倒是很惊讶,陈小姐这回竟然能坚持了这么多天才来找我算账。我还以为,陈小姐早就该找上门来的呢。”
陈璐就一笑,“以为我傻么?兰溪姐说得对,现在这个时候,我越是打上门来,我们总裁反倒可能越会来英雄救美,那岂不是让你得了便宜?尹若,你现在是巴不得麻烦上门越多越好吧?”
“也总得自虐越多,才能让你楚楚可怜的特色越有机会发挥,也好让我们总裁对你越是心生怜爱才好啊。”
尹若耸肩一笑。她没在意陈璐说什么,她只听清了陈璐话里的“兰溪姐说”。尹若就也坐下来,“陈小姐的意思是,原来还是兰溪在背后给你当智囊?”
陈璐不置可否。
尹若笑得更是灿烂起来,““今晚陈小姐既然来了,那就请说明来意吧。时间不早了,咱们这么干耗着,也没意思。”
陈璐点头,“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是要回到我们总裁身边,还是替庞家树做道场呢?”
尹若一挑眉,“陈小姐这话说得有趣。我替庞家树做什么道场?”
“你少来。”陈璐抱着手臂冷笑,“有些事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却瞒不过我陈家人的眼睛去。你一出来就闹得月明楼上了报纸,这倒是破天荒的——本地媒体没几个敢随便得罪月家人,就算是要报道,也会提前跟月家通了气的;否则如果没有月家广告的支撑,这些媒体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它们能为了一两期的销量,就自绝了后路?”
“这回报纸上却敢登出来,就一定是有人从后头使了力气,或者说是承诺了将给出与月集团同额的广告数字——而在鹏城,真正有资本跟月集团叫板的商家,除了庞氏,还有谁?”
陈璐粉颊挂满寒霜,“你在前头演戏,庞家树在后头交钱登报……这样的一唱一和,恐怕也只有当过夫妻的人,才能配合得这么默契。”
尹若就笑得弯下腰去,“陈小姐是《无间道》看多了吧?我现在正在跟庞家树闹离婚啊,我凭什么还替他做事?”
“真的不是么?”陈璐睥睨着尹若,“不是最好,否则我不会饶了你的!”
尹若笑着摇头,“陈小姐对月明楼果然是情深一片,竟然为了保护月明楼而来警告我。只是陈小姐为什么不想一想,月明楼为什么迟迟不肯接受陈小姐你呢?”
“还不是你们这样的狐狸精!”陈璐恼得别过头去。
尹若不急不慌地看着自己修剪完美的指甲,“陈小姐那我来告诉你吧:月明楼曾经当着我的面说,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杜兰溪。”
市政府秘书长陈志才家。
陈璐哭得一脸的眼泪,向外挣着,却被她表姐死死拽着。陈璐母亲董湘一边挡着丈夫陈志才,一边劝说着女儿,“璐璐啊,这么晚了,你要上哪里去啊!要不是你表姐把你拽回来,你今晚上还想闹腾成什么样儿!”
陈璐哭着跳脚,“我就要去找杜兰溪问个明白!原来她一直都在骗我,亏了我还拿她当姐姐!”
“陈璐你给我闭嘴!”陈志才气得在原地跺脚,“市政府的领导们都在一个小区住着,你这么大半夜的大吵大嚷成什么样子,嗯?你还嫌给我不丢人?”
陈璐就朝陈志才大哭,“我怎么就给您丢人了?我知道您当初找月家,把我安排进月集团去,您就心里窝着火呢,觉着全鹏城的人都在看您笑话,是不是?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女孩子喜欢人,难道不应该想办法去追求么?”
“可是你是我陈志才的女儿!”陈志才恼得像是要打陈璐,“我陈志才的女儿,还用主动去追求别人?更何况,追了这么久还没追到手!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董湘也是难过,却还是护着女儿,忍不住唠叨,“这个月明楼也着实太不给我们陈家面子!现在谁不知道我女儿在你身边做事呢,你怎么还能跟其他女人拈三搞四的!”
董湘咬了咬牙,“更何况只是那么个相貌普通的小助理,而且据说还是什么流.氓的女儿!”
陈志才坐下来,目光渐渐阴郁,“我看他未必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助理,他真正没看上眼儿的是我陈志才。”
“什么?”董湘被丈夫的话说得一愣。
“道理很简单。我陈志才虽然是市政府秘书长,这些年在鹏城政界也算是积累了些名望,但是我马上要退休了啊——他月明楼少年得志,自然是不将我这样的老人儿放在眼里,以为我陈志才退休了,就再牵扯不到他月集团分毫了!”
官场上最是势利,人走茶凉原本是常例。老头子即将退休,现在已经隐隐地退居二线了,便有些从前低头哈腰的人,从眼前就开始不恭敬了,这也是扯痛了董湘神经的,“这月家,从月中天那一代起就是很有眼色的,怎么换到月明楼这一代,就能这么不懂事?”
陈志才冷冷一笑,“所以说啊,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初生牛犊的小子,太拿自己托大了!”
“老头子,你的意思是?”董湘不由得担心。
陈志才冷冷一笑,“月家这几年走得太顺了,所以才让月家这个小子狂妄到目中无人。这鹏城啊经商的这么多,却总让一家独大,果然是不大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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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一章,估计有喜欢五叔的亲们要掀桌了吧?某苏的提示是:先别急,要往后看,咔咔~~早晨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