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青山不是一个神秘人,同样不是一个公众人士。
作为出席工投公司年会的“文化界”代表,在南越文化圈却默默无闻,唯一与“文化”沾点边的,是其担任一家发行量极低、几乎没任何影响力的娱乐期刊总编。
这么一个丝毫不起眼的人物,因急事连夜返回西贡,无法参加文化界的小组会,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一些知名度较高的代表,甚至认为他之所以出现在全体会议上,纯属主办方在“拉人头、凑数字”。
事实上他不仅在文化圈默默无闻,在堤岸华人区同样名不经正传。
在商业区没生意,在平东工业村没产业,不是“富豪俱乐部”成员,不在各华校任教,与新闻界没任何交集,长相普通、衣着一般,上下班骑自行车,街坊邻居一直认为他是哪家洋行的办事员,怎么也无法把他与特务头子联系起来。
他行事低调,他领导的情报机构尽管规模庞大,但与他这个人一样几乎不为公众所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扮演着黄雀的角色。
西贡情报单位山头林立,诸如吴廷瑈的秘密警察系统、陈金宣的社会文化及新闻调查局、国防部情报局、美国中央情报局西贡站、美国军援司令部情报部、美国空军驻越情报处(主要负责空中侦察),美国国家安全局西贡监听中心(主要监听和破译北越电报),美国海军情报局西贡办事处……等等。
而他的“越华文艺研究会”情报系统隐藏的最深,堪称一个不存在的机构。
潜伏在高层及核心部门的北越间谍危害太大,严重危及到“工投系”利益,在确保内线不会被波及的前途下,必须尽快将阮玉草、范春安等一批监视多年的间谍解决掉。
他这次去芹苴就是请示是否行动的,在第五郡警察局对面总部留守的贲超仁和杨功,早制定出好几套方案,就等“研究会”大佬一声令下。
芹苴距西贡并不远,一百七十多公里。桂青山三小时就赶到了总部。
才脱下外套走进办公室,贲超仁便急切地问:“老桂,李先生什么意见?”
桂青山看了一眼时间,轻描淡写地说:“李先生没意见。同意清理掉一批,但我们不能暴露。”
杨功坐到他对面,不无担忧地说:“他们警觉性极高,我担心吴廷瑈和陈金宣手下那帮人会打草惊蛇。而且吴廷瑈现在的立场有很大问题,为缓和与南解及北越的关系。关键时刻放他们一马不是没有可能。”
“死在他手里的越盟分子成千上万,北越对他们几兄弟恨之入骨,相互之间的关系不是想缓和就能缓和的,再说我们也不会把情报交给他们。”
贲超仁反应过来,不禁笑道:“唤醒‘平小组’,交给中情局,让李察逊动手!”
“李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桂青山再次看了看手表,淡淡地说:“现在是10点24分,华盛顿正好上班,争取让李察逊在天亮前确认‘平小组’身份。”
杨功起身道:“我去安排。”
……
南解分子在西贡活动猖獗。暗杀美国军官,往美国驻越机构扔炸-弹,为确保雇员安全,中情局西贡站已搬入大使馆,不像兰斯代尔时代那样在外面办公。
李察逊同使馆人员一起看完电影,正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个部下突然跑上楼梯,凑到他耳边道:“老板,三号联络站5分钟前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称是我们的雇员。暗号全能对上,不过是四年前的。”
“四年前的?”
李察逊感觉很不可思议,科奈恩连忙补充道:“对方声称受雇于兰斯代尔上校,代号‘平’。我让艾伦查过。确实有‘平小组’的备案,档案编号TB-Y-1955.11.23。但只有小组成员背景资料,没有行动报告,没有评估报告,甚至没培训档案。”
档案编号中的TB代表保密等级,Y表示招募的本地特工。后面的数字代表该行动小组成立时间。
一个成立于1955年,且失联四年多的行动小组,突然凭空冒出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李察逊很直接地认为,这是兰斯代尔刚到西贡发展的那种可有可无的组织,很可能是派到北越潜伏的,否则不可能这么长时间没联系。同时认为这帮家伙肯定没安好心,极可能早被北越破获,他们现在应该是最令人头疼的双重间谍。
送上门的“菜”,李察逊岂能就这么错过。
他权衡了一番,突然笑道:“立即联系上校,问问这个‘平小组’到底怎么回事。再叫几个人,把主动现身的家伙带到安全屋,我随后就到。”
“没问题。”
“平小组”是以组长陈平的名字命名的,只不过该小组不是兰斯代尔的部下,而是“越华文艺研究会”成立之初,以共和青年团堤岸团部名义组建的情报小组。
当时吴廷琰正在轰轰烈烈搞肃清,越盟分子一个接着一个落网,越盟地下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为避免自己人被误抓误杀,打入进越盟内部的兄弟,在中情局西贡站或吴廷瑈的秘密警察系统里都有备案。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些多年前的安排终于派上用场,至少他们名义上属于中情局雇员。
至于兰斯代尔能否证实其身份,桂青山一点都不担心。
“平小组”提供的情报如假包换,不管兰斯代尔还是李察逊,都不会把唾手可得的天大功劳拒之门外。
陈平心中本来就没鬼,有那么重要的情报在手,面对一帮美国同行根本不会紧张,坐在一栋法式小楼的客厅里,悠哉悠哉喝着咖啡,盘算美国佬会不会给点什么奖励。
一个三十多岁的情报官,用一口生硬的越语问:“伙计,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部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