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股酸意冲上来,范承和掩着口鼻了,这个脑残的病因说出来,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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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是懵然看着,记忆的碎片重合在这里,他妈的,夕阳余晖下的艾菲尔铁塔简直一模一样,他在怀疑自己在是现实里,还是梦里,他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
妈的,很疼,好像是真的。
“le fran?ais est la langue,est la langue la plus belle.”尹白鸽开口了,如莺莺黄鹂来了一句。
大兵没理她,这个女人骗过他一次,让他警觉了,尹白鸽笑着道着:“法语是情人的语言,是最美的语言……你就是从这一句开始学的。每天有三个小时时间观看风光纪录片和法语电影,记得调情那一句吗?我要给你揉揉脚,为什么?因为你整夜都在我的梦里奔跑……”
我艹,这可是他和上官之间的秘密,大兵一拍额头,愤怒道着:“难道我是在这儿训练过,然后去骗上官?”
“差不多就是这样,你是通过她进入鑫众任职的,真正的顾从军现在住在精神病医院,我们借用了这个身份……要不伪装,你个穷警察,她怎么可能多看你一眼,你的年薪只够给她买两双鞋。”尹白鸽道。
受打击了,大兵脸色,扭曲,不舒服了一点,又猛地想到了,他道着:“什么,什么,你刚才说……我,我是……我是警察?”
“对,否则,现在你该在看守所里了。”尹白鸽道。
哈哈哈哈……大兵仰头狂笑,笑得浑身直摇,笑得眼中见泪,仿佛遇到了失忆后最大的笑话一样,笑了好半天,他脸一拉瞪着着:“少来这一套,麻利点,送老子去看守所……有什么直来直去,少特么拐这弯弯绕。”
后面的大个子要上手,尹白鸽摆手制止了,她微笑道:“你是想保上官吧,而且觉得自己失忆,是一层护身符了?你难道没有想过,你会两种语言,怎么来的?你的拳脚厉害过一般人,哪儿学的?你能说十几种方言,难道天生就会?”
大兵梗着脖子道:“我天资聪明不行啊?”
“是吗?记得你爸吗?”尹白鸽突然问。
这一层大兵却是不吭声了,尹白鸽一伸手,递着手机,却是大兵的那部,手机在他的手上,叮铃铃响了,放在他眼前,熟悉的号码。
“不会我爸也假的吧?”大兵欲哭无泪了。
“你说呢?”尹白鸽问。
大兵一把抢过来,拿到耳边,一摁接听,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大兵,你在哪儿?”
“你……你到底是谁?”大兵不敢喊爸了。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然后孙启同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手机,摁了,就那么看着他。
大兵嘴张着合不拢,使劲地咽着唾沫,无法消失这越来越多的惊讶,此时尹白鸽却不多言,放着一组录音,清晰地传来了大兵的声音,是大兵记不清自己说过的话:
“我是大兵……现在安全,总部让我们扩大营销,新招录的人员68名,都有从事营销的工作经验,具体由万江华负责,详细情况,我汇总在云盘里,密码****”
“我是大兵,今天是3月27号,我查到了三处凭证下落,它们运作方式是,全部汇总在彭州处理,谁负责这个还没有找到,我觉得应该是刘茜,或者万江华……”
“我是大兵,鸽子啊,老爷子呢?呵呵,警示我……你们把我扔染缸里,又警示我不要变色,那你换个人来试试,我总不能在这公司里搞八不准吧?……好好,不废话了,今天彭州财务上的一部分凭证运走了,是快递收货的形式拉走的,田晓萍负责的……应该就藏在彭州……”
“我是大兵,机场仓库48号,是藏匿地……”
“我是大兵,通知老爷子,蔡总邀我赴约,在荷泽高速入口……啊,没有?有危险……”
“……没事,这节骨眼上他敢动手,那是找死,我有分寸,等着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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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貌似凌乱的通话,或和尹白鸽、或和孙启同,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框架,在事发前双方联系的框架。可惜的是,并没有唤回大兵的记忆,而是让他越来越显得难堪。
“你和家里的联系,中止在四月十四号……之后,你就有记忆了,我们一直在等着你恢复记忆,却没有想到,你恢复了大部分记忆,却独独忘了,你的职业和任务。”尹白鸽喃喃道,这话里,是幽怨,而不是埋怨。
“我是警察?”大兵懵然道。
“我是警察!?”大兵愕然道。
“我特么的,是警察。”大兵怒不可遏地道。
假的,全是假的,那份触动他的感情,是假的;那份心动的感觉,是伪装的。就像蓦然地发现,自以为聪明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一样,大兵愤怒了敲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敲得自己忘记所有事一样。
可这也是徒劳的,他看到了身边的几人了怜悯的眼光,那股子逆返的心态又油然而生了,他咬牙切齿道着:“别问我案情的事,我特么想不起来了。”
无人回话,他一摊手问着:“对了,我是警察,你们关着我干什么?是不是该放人了?”
“看来你并不相信,还有什么疑问?”尹白鸽问,知道一腔热情,又要倒地臭水沟里,他确实是人格分裂,根本不相信以前自己是警察。
“别想唬我。”大兵挠挠耳边,神情严肃地看看尹白鸽,突然问着:“我记得好像有一个女人,白衣白裙子,好像在我的记忆里很重要……她是谁?别骗我,不是你。”
“哦,这个我还真知道。”尹白鸽点着光电笔,翻着一处屏幕上的画面,一堆私人物品里,夹着一张照片,上面放大了,上面一位恬静的女人,白裙,扶在一棵花树下,微微笑着,好熟悉的感觉,大兵的使劲想着,问了句:“这是我女朋友?”
孙启同开始扶额头了,狗熊大个子开始撇嘴了,大兵怒道:“到底是谁,她应该对我很重要。”
“一直随身带着,当然重要。”尹白鸽声音放低了,说出答案来了:“她是你妈妈。”
哎呀我……大兵眼珠子凸得差点掉地下,尔后气得蹲下了,直扇自己耳光。
脑残到这份上,恐怕就真是警察,也不好意思回来了。
尹白鸽提醒着:“好像还有最后一个疑点,你记忆里杀人的场面……你在洛宁几乎杀了人,面色都不改,你不会认为这是天生的吧?”
“我杀过人?”大兵吓了一跳,有关那种血腥的记忆,也是挥之不去的噩梦,那失忆了也如影随行。
“杀过,而且不止一个。”
接下来的是肃杀的场面,戴着口罩的一行法警,从层层铁网架起的甬道里带出来了嫌疑人,押上囚车,换场景,秘密的执法地,砰砰枪响,跪着人向前仆倒,枪响处溅起一缕红白浆物……
这个场景让大兵蓦地全身一震,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脸上的东西,却摸了个空,可记忆在这时候终于唤醒了,他愣了,那是隐藏在心里最深处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提及过。
“你二十一岁参军,在武警某部服役,而且是最后一批武警行刑枪手,服役期间,一共枪决六名罪大恶极的犯罪嫌疑人……退役后因为你的特殊经历,转业到市中级法院任法警,供职期间,也参与处决过两名极刑嫌疑人……两年前省厅跨警种选拔特勤,四十三名志愿者,其中就有你………一年零六个月以前,你化名‘顾从军’,奉命调查鑫众公司的违法事实……四月十四日提供了机场仓库藏匿凭证的线索,我们扑了个空,你从那天起,失忆……”
尹白鸽轻声说着,表情严肃,眼神悲悯,那是一种壮志未酬身先残的悲悯,一个人心理上的创伤,可能远远要甚于身上的,就像这样,忘记了所有一切,即便让昔日的战友,又如何面对。
尹白鸽点着光电笔,换到了简历表,一位警服大头照。
姓名:南征。
训练营代号:大兵。
剃着短发,表情严肃得有点可笑,可大兵知道,那就是自己,错不了的自己,就像灵魂投影,可能扭曲,但不会失真,那确实是他,一个曾经憎恶这个世界,憎恶那些坏蛋,包括憎恶自己职业的大兵。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表情里带上了庄重,似乎是那一声枪响,那一眼死亡,唤回了他曾经的记忆,而记忆里,和现在一样,依然没有阳光。
“大兵是你在训练营的代号,想起来了吗?”尹白鸽问。
“没有完全想起来。”大兵摇摇头,此时说话却不带感情色彩了,他淡淡地道:“但我,记得杀人……记得因为这个,让我厌恶自己,让我总是在噩梦里惊醒……我明白了,我当顾从军的抑郁、焦虑、失眠,并不是因为我还有良知,而是因为……我一半是好人,一半是坏人。”
房间里鸦雀无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尹白鸽把画面的声音关了,那里面播放着的,是这里训练的场景,像炼狱一样,腰上放着成摞的砖做附卧撑、一群人在瓢泼的雨中喊着号子奔跑,一室的格斗乱战里,大兵看到了自己,被打倒了,又爬起来,又被打倒了,抹一把嘴角的血迹,又爬起来……
可这一次,还有机会爬起来吗?
大兵看看身边的人,被他遗忘的人,曾经敌对的人,他说不清,此时的自己,成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