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一个人穿行在黑夜与白昼交界的混沌和微光里,轻轻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新加的一环戒指。
黑曜石的戒面上,镶两颗鸽血红宝石。极为简练而写意的设计,冷不丁看上去只会注意到两颗鸽血红而已,只有在这样黑白混沌的微光里,才更看得清它的象征意义。
像是一条毒蛇,睁着血红的瞳。
汤燕犀只看了一眼,便轻轻叹了口气,用右手将它盖住。
这是菲力给他的,按照规矩必须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那里,原本是该戴婚戒的位置。
菲力的此意就是要让他明白,这种承诺跟婚姻一样,需要坚贞不渝,需要出言而不悔。
或者又可以说,在婚姻和这个承诺之间,如果选择接受了这枚戒指,那么爱情和婚姻的位置都已经被它抢先一步占据,所以爱情和婚姻至少在现在来说,必须退居次席。
他立在寂寞的熹光里,颀长的身姿被雕刻进寂寞的熹光。他这一刻,与熹光一样地寂寞。
他终究还是接受了这枚戒指,许下了那份承诺。
他终究,要忍受住孤单,一个人踯躅走在这黑白混沌里一些年。
汤燕犀的车子停在汤家门口的时候,逍遥发来短信。
菲力离世了。
汤燕犀双手握住方向盘,愣在原地良久。
然后打过去问具体情形。逍遥只是在话筒里轻声地回:“就在汤律师离开后,不到半个小时。”
“他走得很安详,临去还带着微笑。看样子他走得心满意足……汤律师,我想一定是你答应了他的请求,才能让他这么安然离去的。”
汤燕犀轻轻阖上了眼帘。
眼角终究还是有两行清泪无声滑下。
虽然始终不肯向菲力屈服,可是……从三岁那年在祖父工作的法院里,在祖父办公室门外独自跟地上自己的倒影捉迷藏的他,看见了那个莫名站在祖父办公室门前的老头子时,到如今,他已经认识了菲力二十多年。
他陪菲力一起吃肉,一起说话,一起打球,也一起在法庭上面对各种攻讦,他跟老头子之间有一种奇妙的牵绊。他说过他不缺爷爷,可是在某些时刻,菲力却的确给了他一种错觉——情若祖孙的错觉。
他是不缺爷爷,不假,可是自己的祖父不仅是自己的爷爷,他也同时是燕卿、是燕尊、燕声他们那么多人的爷爷。可是菲力……老头子的那种慈祥,却独独只是对着他一个。
可是……又让他如何能忘记,那一年在祖父工作的法院里,他在看见了菲力之后,随即在祖父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他亲眼看见了有人枪击祖父的办公室,他亲眼看见是祖母挡在祖父前面,他眼睁睁看着祖母一身鲜血倒在祖父怀中……
菲力这个人究竟是黑是白,他对菲力的感情是爱还是恨,也许从最开始的那一瞬,他就已经迷惘。
可是今晚,他还是接受了菲力的这枚戒指。
他知道菲力已经油尽灯枯,也许已经没有明晚了。
他右手松开方向盘,盖住那枚戒指,遮住了毒蛇的火眼。
但愿那背负了半个世纪骂名的老人,这一刻能走得安详吧。
安澄跟楚闲一起出席高中同学聚会,两人丽影双双,相偕而至。
这个聚会是楚闲召集的,可其实是安澄建议他放下迟疑,正式重新出现在旧朋友面前的。
当安澄调皮地眨眼,向众人宣布楚闲的身份时,到场的同学们全都惊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