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北海道似乎永远也离不开雪。即使是难得的晴朗日子,人们使用从铁锹到清雪车等各种装备清扫积雪的方法,本质上也不过是将雪换个位置堆放起来,顺便把一些事物深深地埋藏其中。
被积雪掩盖住的一切,这是水月涟从飞机舷窗中看到旭川的最后印象。
不知是什么原因,旅行带来的空间变化总会引起时间上的割裂。在旭川的时候,东京的一切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如同时间延伸出的单向线,被从中间截出一段,首尾相接,兀自环绕着。
飞机在东京降落的那刻也是如此。周围,与旭川完全不同的,脚步匆匆的旅人带来的熟悉感让水月涟产生了未曾离开的错觉。就如同沿着轨道前行的火车,面对突然消失的某段铁轨,也只是奇迹般地跨越这段空白,若无其事地运行下去。
只不过,身边裹着围巾拖着行李箱低头前行的桥本奈奈未,让水月涟明白了一切能照常进行下去的错觉,也仅仅是错觉罢了。
即使明白了这一切,他也没有停驻于此乃至退回某个时间点的特权,只能在一团迷雾之中,被时间和其他各种东西推动着,跌跌撞撞地迈步前行。
至少来自工作的推动力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坐在今天公司专门准备的保姆车里,水月涟望着电影旬报奖的颁奖会场。
不清楚SME和Horipro在背后的运作,即使只获得了最不引人注意的最佳新人男演员奖,对水月涟和关注他的人而言也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一般来说,意外总是伴随着质疑,尤其是存在网络这种无需对言论负责的奇妙之处。
然而,也许是奖项公布的时间过于巧妙,就选在新年假期之后,使得红白歌会带来的影响力还未完全消散。又或许是他的演技真的到了某个程度。总之,质疑者寥寥。突然冒出支持东出昌大等人的声音也没有溅起多少水花。
距离水月涟入场还有段时间,上原良介在外面专门盯着。后排的座椅上,为了避免西装出现褶皱,水月涟尽可能挺直腰背以减少接触面积。保持这种姿势,回忆着几次修改后的获奖感言,却不知不觉陷入到某种情绪中。
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总是缺乏预兆。水月涟感到心脏猛跳几下,才回过神将手机从口袋取出,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犹豫几秒,终于按下了代表接听的图标。
“喂,麻衣。”
“水月,你那边开始了吗?”
她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担心打扰到什么。
“没有,我刚到会馆外面”,水月涟隔着深色的车窗远远望着那边由各种摄像器材夹出的通道,又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轮到我大概还有半小时吧。”
白石麻衣吁出一口气,明显轻松下来,“那就好,我还以为…”
她的声音稍稍上扬了些,让水月涟想象出了她含着笑意的样子,“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水月涟却是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准备什么的…也就是背一遍写好的稿子吧…”
“怎么这么说”,她小声抱怨一句,从水月涟的口气中好似察觉到什么,突然间,话语有些小心翼翼了,“那个…水月你…心情不好吗?”
“啊,没…”
水月涟下意识挺起胸膛。根据从表演中学到的技巧,这样可以让整个人打起精神,顺带着能够让语气听上去更可信些。
然而,他的表演还未结束就被他自行终止了。
不是考虑到能否瞒过她的可能性。成为演员已经一年有余,对于这种水平的表演水月涟还是有着充足的自信。只不过,他突然想到,表演的本质就是欺骗。
那么,要欺骗她吗?
想到这些,水月涟莫名感到一阵恐惧。这样一来,他到底是算水月涟本身,还只是个扮演她眼中“水月涟”的人?
更何况,与她传递来的关切相比,自己的这点演技无疑显得过于拙劣,也过于劣质。
远处已经开始入场,传来的快门声如同夏夜的骤雨噼啪作响,水月涟呼了口气,终于拿出了自己真实的心情。
“嘛,确实有一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