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烈睁开眼后,发现整个战场早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气弥漫。
不对,血气没有多少。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些死去人们的尸体上有丝丝缕缕的血气飘荡向那个怪物方向。
那个怪物就这么站在那里,肆意呼吸着漫天血气,随着它的气息越发强盛,身体也变得越发奇怪。
一条条惨白细长的手臂从它身体里钻出来,从小臂到手掌都布满了湿漉漉的黏液。
那些手臂一伸出来,便开始漫天挥舞,似乎在驱赶着什么。
随着手臂的挥舞,死去的怪物与人类纷纷变作灰白色,无数道血气冲向那怪物。
一阵微风吹过,整条长街顿时下起粉白色的雨,如梦似幻。
不过考虑到这些雨是由骨粉构成的,那股梦幻的意境立马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有恶心。
苏烈自然不能容忍这怪物继续这么吸食下去,他已经能从它的身上感受到威胁了。
可还没等苏烈动手。
一道白光从远方急速飞来,咻地一声,狠狠地插进怪物的身躯,视那坚硬的鳞甲如无物般将它穿透。
“嗷”
那怪物吃痛地大叫起来,身上的手臂也胡乱挥动起来。
苏烈猛地回头一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粉白色骨雨下慢慢走来,一步步坚定不移。
“陈兄,你没事了?”
陈近南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摇头道:“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就是感觉提不起劲。”
“你提不起劲还射得那么准?”
没错,刚刚那道白光在飞行路上被苏烈看清了。
正是古剑巨阙。
陈近南失口否认道:“我只是随手一扔,它是自己飞过去的。”
“苏兄,这天魔已经彻底与人身合二为一了,它不论在人世间显露什么样的姿态,都被天地默认为是这个世界的生物了。
但这不是坏事,它选择了真实,就已经无法回到虚幻了,所以只要能杀了它,就可以彻底解决它。”
苏烈看了看洞穿怪物的巨阙,又回头看了看陈近南,若有所思道:“陈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面对这个问题,陈近南一脸平静。
“我昏过去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告诉我的,醒来后我发现我记得每一句话,却记不起那个声音是男是女。”
“你这境遇倒是很离奇啊。”
苏烈轻笑着说了一句。
陈近南当即拉下了脸道:“苏兄,我们速速动手吧,夜长梦多。”
说罢,他抬脚欲动。
苏烈伸出手拦下了他,眼神微冷:“且慢。”
陈近南停下动作,看着他,那眼神让苏烈有些陌生。
苏烈双手抱拳:“敢问是何方神圣,占了陈兄的身子。”
听到这话,陈近南身子一僵,打量了他两眼:“你倒是聪慧。”
苏烈暗暗吐槽道,废话,我又不傻。
陈近南上来肯定会先和我商量一下怎么动手,哪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
这压根不是陈近南的风格,也不是他那个实力会做出的行为。
人可以相像,可想要模仿一个人的行为却很难一致,最重要的是陈近南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一剑洞穿那怪物的人。
倒不是苏烈看不起他,总舵主有几斤几两他心知肚明。
之前能挥出那惊世骇俗的一剑,苏烈就已经觉得奇怪了。
至于说什么耳边私语,再结合当下的场面来看,苏烈怀疑陈近南被什么东西附身就很正常了。
“你也不用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们的目标一致便是了。”
苏烈闻言沉吟不语。
陈近南见他不说话,也不气恼,自顾自地走向那怪物。
边走边说道:“这天外来的魔都一个德性,只要想长久留在人间,就不得不选择一个肉身彻底融合,但选择了肉身,它也没有了后路。”
“这世上唯一能例外的就是少林的达摩祖师,他靠自己的本事将魔头驱逐出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又诱使魔头占据了他的影子。”
“这样一来,魔头在非实非虚之间,既不会被天打雷劈,也无法融合肉身。”
苏烈回过神来,好奇问道:“他图什么?”
陈近南此刻已经走到那怪物身前,双目泛着冷色,看向那怪物在痛苦地哀嚎着。
“他什么也不想,就只是单纯想给少林留下一个底牌。”
“底牌?”
陈近南将手伸向巨阙的剑柄,那怪物此刻不知为何动弹不得,眼中流露出怨恨,似乎想要用眼神将陈近南千刀万剐。
铛
古剑被他轻轻拔出,剑身不断震动着,还闪烁着白色的微光。
苏烈从未见过这样的巨阙,感觉像是遇到了亲人。
陈近南单指轻轻抚过剑身,剑身的颤动更加剧烈。
“试想一下,你家里关着头祖辈饲养的恶犬,虽然有笼子,但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用的,而它一旦脱困,便会危害到身为主人家的你。”
“唯一的办法,就是祖辈留下来的训犬之法,只有你学会了,才能驯服这头恶犬。”
“而驯服了这头恶犬的你,无论在什么样的时代,都可以算得上是高枕无忧。”
“那这恶犬怎么样才算驯……”话还没说完,苏烈哑然一笑。
他想起了传闻中达摩留下四门武功克制秘传五形拳,易经,洗髓,金刚,伏魔。
同时他也明白了这所谓的恶犬指的是什么。
并不是天魔本身,而是这秘传五形拳。
只要天魔还在,易经洗髓金刚伏魔四门武功还在,那秘传五形拳完全可以作为少林人人可学的武功。
因为有这四门武功压制魔性,所以不用害怕练到深处入魔。
而天魔的存在就保证了秘传五形拳的威力不同于普通武功。
以佛制魔,以魔为用。
试想一下,一个人人都会秘传五形拳的少林,该是何等可怕的势力。
达摩不愧是达摩,在天魔来临时,就已经想好了以后,直接替少林选择了一条康庄大道。
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那为什么后来恶犬不服管了呢。”
陈近南举起巨阙,只那轻轻一削,顿将那怪物身上的手臂削断数只。
那怪物吃痛之下,也恢复了行动能力,猛地一跃就逃离了这两人。
陈近南倒提长剑,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显得轻松写意。
“人都会死,世道也会变,何况是几门武功呢,失传是必然的,无法让恶犬为自己所用,只能将其关起来,只是没了链子,恶犬自然也想活得更滋润一点。”
话到此,也无需再说什么。
此人绝非陈近南,怕是与这怪物之前一样,依靠着什么附在总舵主身上。
但他说得对,眼下两人目标一致。
苏烈也想杀了这怪物。
毕竟按这怪物杀人的速度来看,只要放任它在这临清走上一遭,这城就毁了。
苏烈自问不是大圣人,但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那怪物身边走去。
那怪物见他们过来,似乎特别恐惧,忙不迭地后退。
苏烈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更多投在陈近南手中的巨阙剑上。
之前这柄剑飞过去的时候,就已经视鳞甲如无物。
插中后更是让它动弹不得。
苏烈不由地好奇起来,这柄剑现在到底有什么神异之处。
他一向是个直接的人,所以刚想到就问出口了。
陈近南也没有对他隐瞒,将剑横置于胸前,说道:“你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吗?”
“巨阙,春秋时大匠欧冶子所铸,为北宋南侠展昭的随身配剑。”
在说到展昭时,苏烈刻意停顿了下。
见前方的陈近南脚步未停,他也不在意。
“你说得不错,但你漏了些东西。”
陈近南越是逼近怪物,手中长剑锋芒越盛,那怪物见状不停后退。
“漏了什么?”苏烈掌中金光渐起,以自己和那怪物的距离,他相信这一掌肯定能打到对方。
“在欧冶子铸剑的传说里,他是得了天上的神灵相助,才能顺利铸造出这五柄神剑,而巨阙正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柄剑能克制这怪物都是因为天上的神灵相助?”
说实话,苏烈并不太信。
真有神灵的话,怎么不去制裁一下天魔,放任他存活这么久。
“非也,其实欧冶子当年铸剑时确实得了他人相助,但那人究竟算不算神灵,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确实是因为那个人插手了欧冶子铸剑,所以越王五剑才有诛恶镇邪之能。”
“那个人叫什么?”
这一掌打出得毫无烟火气,一道璀璨金光从二人眼前划过,直奔怪物而去。
陈近南也举起巨阙,斜斜一劈,一道纯白色的剑气如弯月般飞出。
“东皇太一。”
一道剑气,一道金光,俱是已经被证实过对怪物有效果的武功。
加上那怪物拼命后退,根本没有反击的意思。
扑哧扑哧
那怪物先是身上的手臂被剑气削断,然后正面被金光打中,直接翻滚倒地。
痛嚎一声,那怪物正要爬起,古剑似流星般坠落,直直从它的头上刺穿,将它生生钉在地上。
被刺穿脑袋的怪物以怨恨无比的眼神看着走上前的两人。
“这样都不死啊。”
苏烈见状不由得感叹一声。
这玩意的生命力真是他见过最顽强的了。
“从它抛弃原先那种非真非虚的存在,彻底与肉身融合开始,这就是世上生命力最强的存在了。”
陈近南也是感叹了一声,然后看向苏烈:“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彻底杀死它。”
“嗯?”苏烈不由地意动。
还不等陈近南说出来,那些由人类转化而来的怪物纷纷灰飞烟灭,一道道黑气飞出,注入被刺穿脑袋的怪物身体内。
好不容易捕捉了不少怪物的衍空等人一脸懵逼。
而随着异变发生,苏烈两人的目光也扫向了衍空一行。
看到这两个人视线投过来,衍空不由地心中一紧。
在今天这场混战里,苏烈绝对是最耀眼的存在,衍空不想也不愿与他为敌。
他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是带着黑罗汉,也未必能匹敌这人。
“走,我们撤!”
他当机立断下令。
黑罗汉们一听,顿时簇拥在他周遭,缓缓后退。
西门仁看了眼那被钉住的怪物后,也跟着离开了。
苏烈两人对此只是冷眼旁观,完全没有动手的想法。
在他们退走后,整条长街终于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