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在荣广街,车轱辘发出啪嗒响,虞维音在这阵声音中,略有困意。
杳香极贴心,早将绣枕垫在她背后,又在青鼻烟炉中燃了她最爱的木樨香,烟雾袅绕间,她倏然阖眸。
此时正是日中时刻,烈阳高照。
透过摇晃的云纹车帘,隐约听见商贩的叫卖,行人的脚步,以及梧桐树上纵声不停的蝉鸣。
在这嘈杂的喧闹间,虞维音竟体会到一丝清明的静,心里丝毫不觉躁郁,冥冥中连空气中的热气,也一并忽略了。
可这样的安宁,并未持续很久,只听一声巨大的哐当,骏马嘶鸣,马车陡然一震停下。
“啊——”
车内响起杳香的惊呼,虞维音猛然睁开双眸,伸出手及时扶住她的胳膊,又忙撑住车壁,冷声朝外喝道:“怎么回事!”
很快传来车夫惶恐的声音,“小姐,车轮陷进凹地,卡在石缝中,现在一时半会儿恐怕没法子走。”
话音未落,虞维音已伸出纤长手指,掀开帘幔一角。
果见车轮陷在一个深凹的坑内,又恰被一块三角形的方砖卡得死死。
车夫挥鞭赶马,马儿发出咴咴叫声,如此几次,马车纹丝不动,引得沿街行人频频侧目。
“实在不行,去雇顶轿来。”虞维音吩咐。
马夫应声而去,却迟迟未归。
日色当头,铄石流金,车子停得久了,闷透得车内形如蒸笼。
虞维音额上渗出细汗,思索着对杳香道:“这样日头,不若你我徒步行至徐府,也好过闷在这里。”
“小姐,这可不行啊!徐府离这儿至少有两里路,今日奴婢未备帷帽,您这般在街上行走,岂不要被那些布袜青鞋评头论足?咱们再等等看,您要是热,奴婢给您扇风。”
说着,杳香为虞维音,用力挥动着手中的绢质团扇。
可那点风聊胜于无,反倒催得人的汗流得愈凶狠,连杳香自己,也从额前滚下大滴大滴的汗珠,一张小脸热得通红。
“别扇了,”虞维音阻她动作,神情认真。
“杳香,抛头露面也没什么了不得,我本就不是什么弱质闺秀。难不成,为了那点别人口中的好名声,便要将自己闷死在车内?”
“可,可,小姐啊,如今围满了好些人呢,而且奴婢瞧着有好些地痞无赖……”
虞维音冷哼一声,“理他们作甚?至多是被看几眼,被说上几句腌臜话,若要动手,你家小姐可不一定会输。”
她到如今也想通了,流言蜚语,是能杀人于无形,可若是将那声音,当作噪音,不予它任何意义,不去解读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信息,便是天底下最普通不过的声音了。
命才是最重要的,她得留着这条命,去挽回曾经的遗憾,去报答曾经的恩情。
所以……
牵过杳香的手,清丽眼眸中添了丝柔意,“杳香,不怕。你如果担心,便跟在我身后。”
杳香虽有些犹豫,但心中一阵感动,满腔涌动着热意,既然小姐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呢?
主仆二人正待起身,忽然感到马车似有力在推动,车轮发出吃剌剌的声音。
虞维音一惊,掀开一角布幔,见邵漠穿寻常黑衣,就立在距她不到一臂的距离。
他身形高大,腰佩长剑,幽深眼眸沉沉如星石,哪怕不发一语,也让周围的人感到寒风侵肌的冷意。
喧哗声骤停,一片寂然。
“小姐,漠来迟了。”
虞维音不知为何,心口猛地一跳,又快速按下纷乱的情绪,道:“不迟,车子卡在砖石内,你看能否挪动。”
他闻言,挽起袖袍,露出青筋隐现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