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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篮子里的菜饭捡出来,让柱子和那三兄弟都过来吃。把碗盘都端出来了,我就扭头去看鬼蚂蚱。这时的鬼蚂蚱,已经被柱子他们弄到最后面一排座位上躺着。我走过去看了看,发现他不但脸色黑得厉害,而且牙齿还像豆芽那样从嘴唇中间长出来了。
“你们在吃啥?我饿,给老子来一口?”鬼蚂蚱突然睁开眼睛,笑眯眯望着我说。
我被吓得扭头就跑。柱子将我拦住:“别怕,鬼叔不咬人!”
那边的鬼蚂蚱见了也在咯咯发笑。
“怕锤子……老子还没有死,老子就是觉得……觉得脸紧绷绷哩,牙齿痒得很!”
柱子闻声色变,扔下饭碗飞跑过来,顺手就塞了条毛巾在鬼蚂蚱的嘴里。
鬼蚂蚱的嘴巴里面立即发出咔嚓咔嚓,类似搅拌机的声音。
半分钟后,等鬼蚂蚱的嘴巴不再蠕动,柱子才将毛巾从鬼蚂蚱的嘴里拉出来。原本好端端的一条毛巾,已经被鬼蚂蚱咬得像渔网一样,破破烂烂至少有几十百把个小孔。
方脑壳端了一碗鸡肉,提了两瓶啤酒,走到鬼蚂蚱的面前,仔细看他。
柱子说:“鬼叔牙痒的时候,嘴巴里面必须得塞东西,不然他会咬坏自己的舌头。”
方脑壳哦了一声,就瞅着鬼蚂蚱一动不动。
鬼蚂蚱这时已经清醒了,问:“老方,你看啥子看?老子脸上长咪咪了?”
“没长咪咪,但是比咪咪好看几百倍。来!兄弟陪你喝酒!”
鬼蚂蚱兴高采烈,想伸手过来抓啤酒瓶,无奈一双手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方脑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抬头看了看我:“文宽,给你鬼叔喂点东西。来到白川河后,大家都没亏待你吧?先抛开你爸和灰先生他们的事情不说,光谈感情,老鬼和我都对你不薄!”
我听出方脑壳有些讲酒话,便奉承他:“那是!鬼叔和方叔,都是好人!”
“好人?”方脑壳显得很疲倦的样子。“你干爹我不是好人,你以后会慢慢知道。”
鬼蚂蚱舌头往外卷了卷,不耐烦地问:“肉呢?肉在哪点?老子饿得要死!”
我赶紧塞个鸡腿在鬼蚂蚱嘴里。
鬼蚂蚱咀嚼几下,喉咙痛苦地挪动,大半天才吞下一点肉末去。
“鬼叔,这味道,感觉咋样?”我问。
鬼蚂蚱摇头:“味道好是好,就是容易塞牙!”
方脑壳用手小心翼翼翻开鬼蚂蚱的上嘴唇,叹着气说:“塞牙?你丫长了两颗狗牙齿,又细又长,你说塞不塞牙?老鬼啊老鬼!当初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来!”
鬼蚂蚱朝方脑壳噗噗吹气:“还提那些做什么,我不来就不是鬼蚂蚱了。你不让我来,你也不是方脑壳了。生死都是命中注定……哎!快点给老子灌酒!”方脑壳听了,拿着啤酒瓶二话不说就往鬼蚂蚱的嘴里灌。鬼蚂蚱则像嗷嗷待哺的小鸟,大张着嘴巴。
我看他的口腔里全都黑了,舌头下的血管肿得跟蚯蚓似的。
身后,柱子,还有那三兄弟都用一种哀伤的眼神看着鬼蚂蚱和方脑壳。
大伙都知道,这或许会是鬼蚂蚱吃的最后一顿饭。
看着方脑壳用筷子一点一点往鬼蚂蚱嘴里送东西,柱子饭都没吃完,放下筷子就爬在方向盘上抹泪。这群人中,就那三兄弟面无表情,冷静像个机器人。
我提早下了车,站在车外静静等着。
等夜幕完全降临时,方脑壳才喂饱鬼蚂蚱下来。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方脑壳一边走一边打自己的嘴巴子。见他喝醉了,我只好一句话不说,勾着方脑壳的肩膀,就把他咱们住的平房里送。
走进平房,方脑壳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两分钟,他又爬起来问:“黑匣子呢?梁文宽你个小畜生,说好的要揭开阴狗之谜,替鬼蚂蚱找药,你个龟儿子,哄你干爹大老远跑来喝酒,你就坐着玩。还说想当什么老大,就你那几下子……”
我拉了被子让方脑壳躺下,好不容易才将他哄着睡了。
显然,桌上小波的老爸还有方脑壳,都喝了不少。我刚才还迷糊,现在被方脑壳这一顿酒话臭骂,当下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头也不晕了。开门出去,发现夜晚静悄悄的,唯有老鳖养的藏獒,在后山的村里面汪汪狂吠,声音回荡在周围的大山之间,空旷而悠远。
我刚爬起来,将黑匣子打开,就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原来是朱老二出来上厕所。
朱老二一边嘘嘘,一边自言自语说:“宝儿宝儿!一夜叫到亮,恐怕要出啥子大事哦!”
这话我听得背骨发寒,迷信的说法,狗是可以看得见鬼的。
我还听别人说,狗会哭。如果主人家遇难或是即将衰败,这屋里养的狗,便会好端端坐着像人那样呜呜凝噎。我至今都还记得,上中学那会儿,学校有个保安被人杀死在县城的公厕,那人养了一只德国黑背,听在保安家寄宿的学生说,那狗至少半个月前就开始哀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