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医!”楚珩沐急急起身:“去清韵楼!”
清韵楼中,一如既往的昏沉,厚厚的帷幔遮蔽了所有见光的窗格。拓跋阑睡在床榻上,呼吸沉钝。
见皇上行入,灵儿红着双眼向他见礼:“皇上……”
“如何了?”楚珩沐压低了声音问道,说着又朝向床榻上昏昏沉沉地人看了一眼。但见他身形消瘦,精气颓觉,似是已到了弥留之时。
一侧的太医简昱见状,忙应道:“回皇上,王子病体沉重,此番遭受打击,悲痛郁结在心,只怕……臣等无能,请皇上降罪……”
其他几个太医,随着简昱一并跪在皇上面前,垂首等待皇上降罪。
“皇上……”灵儿上前,匍匐在皇上脚边,泪如雨下:“求皇上救王子一命!求皇上!”灵儿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叩头,不一会儿,额前便是鲜血淋漓,那模样,让看到的人都不免唏嘘。
“起来吧……”楚珩沐见灵儿那模样,也颇有些不忍:“朕自会命太医竭尽全力。拓跋阑自幼入宫,虽比朕小了几岁,但朕视他为自己的亲兄弟。朕还想着与他再对弈几局,笙歌几醉……”
楚珩沐安抚着灵儿,看得出他亦是有些动容。楚珩沐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拓跋阑不是质子,不是云胡的二王子,或许他们之间,会有更好的相处之道。
在他尚未登基的那些年,他亦是时常来清韵楼,与拓跋阑对弈谈诗。与一心想着争夺皇位的诸皇子不同,拓跋阑只喜书画琴韵,与他的相处中,总是能让楚珩沐感觉到些许淡然和与世无争的气息。
在宫中的生活,已然让拓跋阑与中原男子毫无二致,他精通棋艺,也喜欢泼墨书画。清韵楼中几幅大雁图,便是他凭借着少时的记忆所绘制,就连宫中的画师看到,也难免要自愧不如。
故而在那些年中,楚珩沐但凡心气浮躁之时,总喜欢来清韵楼,与拓跋阑品茶对弈。他们并不交心,有时甚至连简短的话语也没有,然而黑白交子落定抬起头的会心一笑,却让他们彼此都知晓,已是知己相交。
只是,再知己却也难敌身份束缚。他们注定是要成为彼此的敌手,成为两只互相盘斗的兽,非要撕咬到一方落败,才肯罢休,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本能。
简昱将参片放在拓跋阑舌下,帮他吊着一口气,又在几处大穴走针,拓跋阑这才缓缓转醒,眼中却了无生气。
“皇上……”他的声音轻不可闻,胸口吃力的起伏,仿佛这短短两字已耗费他所有气力。
楚珩沐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早已没了旧日神采,于是轻叹了一口气道:“安心养病,待你好些,朕准你回云胡为你父汗守丧尽孝。”
两行清泪从拓跋阑眼中滑落发鬓:“多谢……皇上……”
一侧的灵儿再也忍不住,跪在床榻边,伏在拓跋阑脚下痛哭起来。
楚珩沐见状,只皱眉叹息,便转而走出了清韵楼。是夜,一众身影匆匆进出清韵楼。
因得拓跋王子病重,楼内的侍卫都撤了出去,只有太医和侍疾的宫婢来回出入。至子时,拓跋阑的病情才略显安定了些。简太医抹去额上密密的汗珠,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看向灵儿道:“总算是安稳了些,我这就去配药,待会让王子服下……”
“多谢简太医……”灵儿依旧红肿着眼,送简太医出了清韵楼。几个宫婢随着简昱行出,等待太医吩咐。
片刻之后,一个宫婢匆匆进入清韵楼,灵儿急急起身,视线却不曾离开拓跋阑半刻:“药熬好了吗?快拿来给王子服下……”
但见那宫婢行至灵儿身前,忽而开口低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儿惊诧回头,却看见郁司药冷鸷的脸近在眼前,胳膊被郁司药紧紧抓住,她的声音几乎焦灼到嘶哑:“我分明早就换了药,喝下的那些药,至多会让他看上去与往常一般,愈显沉坠之势,可为何会这样?!”
用力甩开郁司药的手,灵儿强忍着眼泪说道:“难道郁司药觉得,但凭短短数日内更换的汤药,便能医治了这些年日积月累的毒?今日传来汗王病逝的消息,王子他……”
说到这儿,灵儿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听闻皇上已经准了拓跋王子回云胡,那我呢?你们又将我置于何地?”郁司药急切地问道。
但见灵儿双眸一凛,冷冷说道:“王子生死未卜,你倒担心起自己来了。如若王子没有好转,连他都不能活着回到云胡,更何况是你?”
郁司药闻听,冷冷一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难道你们以为我会没有分毫准备,如果想撇下我,自己回到云胡,就休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