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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尽管他握在掌心的这只手仍蕴着暖薄的温度,但那嶙峋的触感,已让东陵钰眸光一暗。
缓缓收紧握在东陵烨手上的力道,他再度轻唤了声,“父皇。”
可静卧在龙榻上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甚至是眉梢眼角都不曾有丝毫变化。
东陵钰神伤黯然之余,已将脑袋缓缓靠上了他的手背崾。
见得这般情景,立于他身旁的东陵馥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安慰才好,只是将手轻按上了他的肩头。
长倾内殿,浓重的汤药味道夹杂着已被覆了七分的龙涎香气息仍萦萦袅袅。这药浓间隐隐透出的沉香之气,一如这对父子看似疏离却又深重的情意。
“父皇,这些年儿臣虽远在千里之外的封地,不能时时在你身旁尽孝,但儿臣想念父皇的心从未消减过分毫。”
“年逢十五月圆,儿臣都会立与封地的城楼之上,遥望帝都所在的方向酌酒一杯,惟愿父皇龙体常建,平安喜乐。躏”
低眉诉说着心中的切切情意,东陵钰的话语中已混了抹淡淡地鼻重之音。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腰间掏出了一枚略显素旧的玉佩。将这枚带有他微暖体温的玉佩缓缓放入东陵烨掌心,他又道,“父皇,你还记得这枚玉佩吗?”
犹自将这男人的指一一收拢来握住这枚玉佩,他继续道,“这是你当年送与母亲的定情信物。”
东陵钰一面说着,一面沉浸在儿时的万千思忆中。霎时,他原本垂下的头忽然因了掌心的一抹微动而骤然抬起。
目光惊异的拿开握住东陵烨的手,待东陵钰亲见这男人的指尖又一次轻轻地朝玉佩收拢后,他抬眼看向了一旁的东陵馥。
即刻从这女子眼中读到与自己一样的惊色,他转过头开始急切地唤道,“父皇,你若有知,便睁开眼看看儿臣。”
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东陵烨紧合的双眸,东陵钰在声声呼唤中,期盼着他能有丝丝点点的眉眼神动。
许久,就在他的嗓音已凝了抹沙哑,可这男人却再无动静之时,东陵烨蓦地张开了双眸,煞白着面色开始急促的呼喘着气息。
此刻,他侧过的眸光,正死死地盯着龙榻旁的东陵钰。
眼前这一幕,让龙榻旁的东陵馥已是大惊。一手推过喜急中却又手足无措的东陵钰,她沉声道,“赶紧将父皇的头侧过来,听我的指挥开始按压他的胸口。”
闻言,略显慌乱的东陵钰即刻镇定了下来,并在她的示范下,开始交叠着双手朝东陵烨的胸前有节奏的按压着。
瞧见内殿的动静后,随侍在殿外的宫人们已是急急地奔走出去,或是去唤太医,或是禀报皇后。
片刻功夫,见东陵烨的气息已渐渐缓和,且眸中充盈的血丝徐徐淡去后,东陵馥才掏出腰间随带的银针,开始朝他的几处穴位扎去。
经过一番施针治疗,她确定父皇的性命已安然无虞后,才看了眼再度昏睡过去的东陵烨,朝身旁男子安抚道,“父皇已经没事了。”
“父皇方才醒来了是不是?”东陵钰看着龙榻上静无声息的男人,皱眉开口道。
“是,但他因情绪过于激动,暂时又昏睡了过去。”东陵馥将目光落向东陵烨,缓缓开口。
闻言,东陵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霎时,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东陵馥回头望去,正见皇后温敏彤神色微绷地朝着内殿踏来。
她身后,还紧跟着太医院的掌事太医严庆。
在龙榻前站定,温敏彤瞥过仍旧昏睡的东陵烨后,便朝严太医吩咐道,“去给皇上看看。”
“是,娘娘。”躬身应了她的话语,严太医上前一步跪下,便轻掌过东陵烨的手腕,将指尖搭上了他的脉息。
见皇后此番到来,东陵钰与东陵馥忙一道朝了她行礼。
蹙眉睇向一旁的东陵钰,温敏彤虽是看着他,口中却在斥责东陵馥,“馥儿,看来是本宫太宠爱你了。跪下!”
见这妇人面上沉冷,嗓音中亦透着抹严厉,东陵馥心知她胸中有怒,便也不予辩驳什么,只是依言跪了下来。
身形一转,温敏彤将眸光缓缓挑向帐幔外跪地的一众宫人,冷声道,“公主是被本宫与皇上宠得无法无天了,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便不知道劝阻吗?”
顺着她的目光朝外望去,东陵馥透过众人倏然瞧见长倾殿的院落中有人在行杖刑,而那被罚之人,便是秋荷与玉岑。
许是不想教她太过担忧,这两个丫头趴在长凳上紧咬着布条,竟是忍着痛楚一声不吭。
看得这般情景,她转眼看向身旁妇人,一字一顿的开口道,“母后,今日之事皆是儿臣一人的错,与她们无关。母后若要责罚,便罚儿臣一人吧。”
见这女子竟是独自将所有的罪责都揽了下来,东陵钰震惊之余,已是顾不得殿内的压抑紧绷气氛,便朝温敏彤一揖,“皇
后娘娘,今日之事是因儿臣而起,是儿臣的错。由于儿臣太过思念父皇,才恳求皇姐将儿臣带进这长倾内殿。”
闻言,温敏彤却是轻勾唇角,淡淡一笑,“端郡王何错之有?你本就是皇上的儿子,想见父皇有什么错?”
“依你这么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本宫阻扰,不让你们父子相见。皇上在遇刺前,可是一直念叨着你,想要将你召回帝都留在身旁。”
凝了眼跪地的东陵馥,她又道,“馥儿,莫以为本宫罚了秋荷与玉岑两个丫头,便不会罚你。你一样该罚!”
嗓音倏地沉鹜了几分,温敏彤皱眉道,“你自小在皇宫中长大,身为公主却如此不守礼法。本宫看你是这些日子住在摄政王府,性子野惯了。”
“罚你闭门思过三日,给本宫收收你的性子!”
凝眉看着那个神色沉定,不言不语的跪地女子,东陵钰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时,龙榻上原本静躺着的男人竟是轻唤道,“刺客!”
闻言,众人已是大惊,莫非皇上恢复意识了?
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聚向东陵烨时,温敏彤已几步踏至他身旁,垂眸看向了他。
此刻,东陵烨正将双眼瞪得大大地望着束有明黄帐幔的床顶,嘴里仍念叨着“刺客”。
反复喃喃了几遍后,他便不再说话。而这男人的眼神也从惊骇慌恐渐渐化作了平和淡薄,直至满目皆是呆滞。
就在众人皆纷纷揣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时,替东陵烨诊脉完毕的严太医却是浅笑着退开几步,朝温敏彤开口道,“皇上此番能醒来,真是万幸大吉。”
看了眼目光呆愣的东陵烨,温敏彤蹙眉问道,“皇上自遇袭后,便一直沉睡不醒,太医们也想尽了办法,都无任何作用,这今日怎么说醒便醒来了?”
扫了眼一旁的东陵钰,严太医继续道,“娘娘,许是因皇上长久不见端郡王,却又时常思念,这会正遇端郡王在龙榻前说了些体己关怀的话,便引起了皇上潜意识里的共鸣,才会奇迹般的转醒。”
闻言,温敏彤一眼瞥过静立不语的东陵钰,便将目光落向了他,继续问道,“皇上既是醒了,此番为何却是这般状态?”
“娘娘,皇上昏睡了数月,目前的记忆暂还停留在遇袭的那晚,所以才会呈现出认知不清的状态。但若好好休养,持续调理,皇上是能全部恢复的。”
*****
站在长倾殿外看着温敏彤离去的背影,东陵馥与东陵钰二人皆轻凝了目光。
不远处,已有太监走了过来,朝东陵钰开口道,“奴才们护送端郡王出宫。”
凝了眼身旁女子,东陵钰笑道,“今天的事,是我连累你了。”
“没关系…”
东陵馥本未想到他会忽然说这样的话,便略显拘谨的应了声,不料东陵钰又补充道,“但我不会感谢你的。小时候你是怎么整我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今天的事就当我们扯平了,以后咱俩互不相欠。”
“你这小子,果然不知好歹!”她正说着,东陵钰却已转身离去。
眼见这小子拽得牛气冲天的模样,东陵馥心想自己是为何要冲动之下帮他,还连累了玉岑与秋荷二人受罚。
想到这里,她已转身看向了那两个丫头。
此刻,二人的额际已布满了露水般大小的汗珠。而玉岑咬牙强忍的模样,就知这太监定是下了狠手。秋荷尚有武功护身,但玉岑怕是数日下不了床了。
“秋荷,你赶紧让人将玉岑送回去,这几日就让她好好趴着休息。然后,你再去太医院传我的话,让陆太医带上医女来给她瞧瞧伤,记得用最好的药。”东陵馥简单吩咐了几句后,便转身要离去。
见得这般情景,秋荷赶忙开口问道,“皇后娘娘刚下了懿旨,让你在锦芙宫闭门思过三日。公主这是要去哪?”
此时,已觉头晕目眩的玉岑正靠在她身旁,用尽力气喊道,“公主可要赶紧回来,待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母后虽让我闭门思过,又没说什么时候开始,等我去去就回。”话语刚落,东陵馥已消失在了拐角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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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端的宫门处,东陵钰坐在马车上正欲出宫时,前方忽然出现一名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蓦地掀开车帘,他定眼一看,竟是东陵馥。
“皇姐,你不是应该在锦芙宫闭门思过吗?此番来找我,就不怕皇后娘娘知道后更为生气?届时,你恐怕就不是闭门思过这般简单了。”东陵钰微微一惊,随即又恢复了从容淡薄。
绕到马车一旁,东陵馥看向了仍坐在车内的东陵钰,“你出来,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闻言,东陵钰即刻便吩咐了属下都退开,“皇姐如此着急的来找我有什么事?”
说着,他已从马车上下来,却仍依在车旁,眸光凝着威严高大的朱漆宫门。此番,东陵馥看不出他究竟作何想法
。
“太子为何会打你?你们是因为什么交了恶?”东陵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来意。
他才刚回帝都,会有什么事得罪东陵晧,莫不是与皇叔有关?
看向一脸认真的女子,东陵钰微挑了眉,叹道,“怎么?皇姐现在才来兴师问罪,不嫌太晚了吗?就连皇后娘娘都已没再追究了。”
“是不是与兵部谎报云熙府阵亡将士人数,苛扣抚恤金有关?”东陵馥还记得,皇叔那日带她去为东陵钰接风时,二人曾谈及此事。
眸光闪烁的别过脸,东陵钰冷哼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兵部尚书窦雨本就是太子的心腹近臣,只怕抚恤金一事与太子脱不了干系。太子本就忙着在军中建立威信,如今却有这样的丑闻传出,难怪他会一时恼怒在御花园动手打了你。”
经过一番分析,东陵馥得出了结论。
只是,她没有接下去说出的是,原来皇叔是借了东陵钰的口,说出了太子与窦雨勾结,苛扣抚恤金一事。
虽说这件事给东陵钰在朝中带来了不少好口碑,但同时也为他一回帝都,便树立了太子与皇后这两位大敌。
皇叔此举,是帮了她的这位皇弟,却也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此刻,东陵馥并未注意到,东陵钰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探究。
看似不经意地,东陵钰淡淡道,“皇姐似乎与皇叔走得有些近,若是论起亲疏远近,太子与皇姐同为皇后娘娘所生。按常理来说,应当更为亲密些才是。”
一动不动地打量着面前男子,东陵馥的眉眼已不觉微微皱起了几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陵钰忽的轻笑了起来,只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看在你帮了我的情份上,提醒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