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亲王府内自然不若丁氏说得那般安生,单荣亲王妃一个人,也能整出成车的幺蛾子来了,她又是婆婆,当婆婆的给儿媳立规矩,原便是天经地义之事,纵然荣亲王发了话,到底他不能时时在府里,丁氏又岂能一点气都不受?还有宇文竼,也是个作死的能手,给丁氏添了不少麻烦。
何况荣亲王府还是亲王府,不比寻常人家,规矩大人口多,一日里大情小事不知有多少,丁氏初初接手,再有何侧妃与张侧妃配合,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本就压力重重了,谁知道新婚夫君的处境还比自己想象的更不好,叫丁氏如何承受,话音落下的同时,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终于再忍不住,落了下来,忙拿帕子捂住了嘴。
听得顾蕴大是心酸,先歉意的看了四公主一眼,示意她先出去后,方起身扶着腰行至丁氏面前,拉了她的手柔声道:“十一嫂的心情我能想来,当初我刚进宫一个多月,太子殿下便奉旨治水去了,虽然也艰险重重,到底不比战场上刀剑无眼,来得凶险,何况还一个不慎便会身败名裂,成为千古罪人,那时候我尚且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何况如今十一嫂?偏你还没个人可说心里话儿的,你今日能来见我,可见心里是真拿我当自己人了,既然如此,你想哭就哭罢,等哭完了,心里好受多了,我们再慢慢说话儿也不迟。”
丁氏本就忍得辛苦,何况又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再沉稳持重也有限,如今听得这话,哪里还忍得住,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顾蕴大着肚子不好拥抱她,便让白兰抱了她,以便她痛痛快快的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氏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整个人的情绪也因痛哭过一场后,没那么紧绷了,不由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向顾蕴道:“我……臣妾一时失态,倒让娘娘看笑话儿了……”
话没说完,顾蕴已摆手道:“我高兴你拿我当自己人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笑话儿?”吩咐一旁的锦瑟,“让人打了热水来,你亲自服侍世子妃去本宫的净房梳洗一番,回头我们再好生说话儿。”后一句话,却是对丁氏说的。
丁氏就越发不好意思了,她为了掩盖自己憔悴的神色和眼睑下的青影,今儿妆难免化得浓了些,可方才却与太子妃没说几句话儿,便忍不住哭了出来,还哭得那样忘形,这会儿脸还不定花成什么样呢,是得赶紧梳洗收拾一番才是。
丁氏因忙起身向顾蕴告罪:“那臣妾就叨扰娘娘了……”
话才起了个头,人也才刚站起来,忽然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唬得顾蕴一阵呆怔,待回过神来,脸色都变了,忙大声叫道:“太医,快传太医来!”又迭声吩咐白兰,“快把世子妃抱到榻上去,平躺着给她顺顺气,得亏你眼疾手快给接住了,不然让她就这样栽到地上去,本来没事儿的,也要摔出事儿来了。”
白兰便依言抱了丁氏去靠窗的榻上放平,紫兰也上前帮忙,掐着丁氏的人中给她顺了好一阵的气,丁氏才眼皮轻颤,慢慢醒了过来,待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事后,忙又挣扎着要起来向顾蕴告罪。
急得顾蕴忙嗔道:“都什么时候了,十一嫂还这般拘礼,难道心里并没有拿我当自己人不成?”
丁氏闻言,这才不挣扎了,红着脸小声道:“娘娘虽宽和,到底礼不可废。”
顾蕴见她不闹着要起来了,示意锦瑟斟了杯热茶给她,一面看她吃,一面道:“我已打发人请太医去了,不管怎么说,年轻轻的忽然晕倒,总不是好事儿,让太医好生瞧瞧,开两副方子吃吃,有病治病,没病强身也是好的。”
丁氏已约莫摸准顾蕴的性子了,知道她不是个规矩大喜欢拘礼的,少不得应了:“那就多谢娘娘了。”
正说着,王坦来了,给顾蕴行过礼,隔着丝帕给丁氏诊过脉后,笑道:“恭喜世子妃,是喜脉。”
喜脉?
这话一出,不止丁氏呆住了,顾蕴也呆住了,片刻之后,还是顾蕴先回过了神来,立时一脸的喜气洋洋,忙问王坦道:“真个是喜脉,王太医可诊确实了?”
王坦笑道:“千真万确错不了,就是月份还浅些,刚一个多月,若是换了旁的太医来,未必能现下就诊分明,臣却是可以下保,千真万确是喜脉的。”
顾蕴脸上的笑就越发大了,又问王坦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转而想起王坦与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哪怕与丁氏说了,她也未见得都记得住,倒是与贴身服侍她的嬷嬷们说来得更有效,忙改口道:“行了,王太医先不必说了,还是回头待世子妃回了府后,你再去诊脉时,告诉服侍她的嬷嬷们罢。”
命人好生打赏了王坦,送了他出去,才喜孜孜的与丁氏道:“十一嫂才听见了吗,王太医说你的身孕如今是一个多月,正是进门喜,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可见你和十一哥都是有大福气的,你就等着十一哥明儿传好消息回来,不日再凯旋归来罢。”
丁氏已经回过神来了,一张小脸上满是惊喜与光彩,早不复方才的凄风苦雨,红着脸小声道:“如此就承娘娘吉言了。不瞒娘娘,我这个月月事是迟了,可我也没往这上面想过,身边的嬷嬷们也没说过,又没个正经长辈提点我……不然我今儿也不会一再的在娘娘面前失态了。”
她竟然有了世子爷的孩子,真是太好了,不知道世子爷知道后,会是什么心情,是不是与她一样的惊喜交加,觉得此生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现在了?
顾蕴笑道:“你才成亲几日,十一哥便出征了,之后你又是忙碌又是担忧的,一时间想不到这上头也是有的,我当初都成亲那么久了,还时常有长辈们提点着,尚且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呢,下一次就好了。回头我便把这天大的喜事告诉太子殿下,让殿下尽快传信给十一哥,让十一哥也跟着高兴高兴,指不定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有如神助,一举便将瓦剌贼子打个落花流水呢!”
说得丁氏越发的羞涩,也越发的喜悦。
顾蕴忙又打发人往荣亲王府报喜去,想着荣亲王做公公的不方便管这些,荣亲王妃直接忽略不计,荣亲王妃的两位侧妃丁氏未必信得过,索性又打发了人去丁府给丁氏的母亲报信,如此等稍后丁氏回府时,丁夫人也已在荣亲王府了,有亲娘陪伴,她心里总能安定许多。
待这一切忙完了,才压低了声音,正色与丁氏道:“我知道连日来十一嫂承受了不小的压力,那些个风言风语,连我在深宫里都听说了,何况十一嫂日日要与那么多人打交道?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十一哥是一定能平安凯旋的,太子殿下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战败,或是自己受到什么伤害!”
见丁氏满脸的急切,不待她说话,继续道:“所以你以后甭管别人说什么,都当没听见,只安心养你的胎便是,你怀的可是十一哥的嫡长子,他也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别人像他这么大的年纪,儿子都快议亲了,他却至今才当上父亲,断断出不得任何岔子,有心人害你你要防着,你自己更要注意,你身体不好,或是情绪不稳,对孩子的影响比什么都大,我是才吃了亏过来的人,到现在都还不敢彻底的放心,所以多嘴提醒你一句,你千万放到心上。”
丁氏岂能感知不到顾蕴的善意,少不得一一应了,又再三问了顾蕴宇文策真会平安归来吗,得到顾蕴的肯定答复后,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一半回去,坐了轿辇,由胡向安一路护送着出了宫,再护送回了荣亲王府去。
彼时荣亲王已经得到消息儿媳有身孕了,喜得什么似的,连带对儿子出师不利的沮丧和焦灼都轻了许多,终于他不用担心自家的香火和传承,不必担心将来自己百年后,儿子后继无人了,越性再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此番儿子真回不来了,至少自家也有了希望,——若不是碍于公公不方便进儿媳的院子,他都要亲自等在丁氏的院子里,亲自对她嘘寒问暖了。
饶是如此,依然打发了自己身边得用的妈妈,去丁氏院里服侍,还带了一大堆药材补品什么的,又亲自发了话,府里的事这段时间就让何侧妃与张侧妃继续操持了,让二人务必色色都打点妥帖,万不能让世子妃操半点心,谁若是不长眼睛敢惹世子妃生气的,一律打死了算完!
丁夫人等在女儿院里,瞧得荣亲王府上下都这般重视女儿和女儿腹中的外孙,喜不自禁之余,也满是欣慰与如释重负,她与荣亲王的想法差不多,便事情真到了最糟那一步,女婿回不来了,女儿如今有了孩子,好歹终身有靠,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所以丁氏一回来,她便亲自迎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了她至榻上坐下,笑道:“听得有宫使上门求见,我和你嫂嫂还唬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却是太子妃娘娘特地打发来向我报喜的,我当时差点儿没欢喜得疯了,你不知道,这几日因着女婿战败的事,我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还要忍受你几个伯母婶婶明里暗里的奚落,我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更后悔当初没有死拦着你父亲答应这门亲事……如今总算可以稍稍放心了,便女婿此番真回不来了,好歹你后半辈子子,也有所倚靠了……”
“娘,您都说什么呢!”话没说完,丁氏已不高兴道:“世子爷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凯旋的,方才太子妃娘娘也再三再四向我保证了,太子妃娘娘既敢说这话儿,可见太子殿下也是这个意思,那我们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您不说为世子爷祈福,倒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的,说是您心疼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咒世子爷呢!”
丁夫人一听这话,知道女儿是不高兴了,也有些暗悔失言,忙道:“好好好,都是娘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如今你可气不得……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带了你以往就爱吃的酱黄瓜和鱼鲞来,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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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哥果然好枪法是不?这天气,真是冷成狗了,没有暖气每天都冻得浑身发抖的四川人早已集体哭晕在厕所……在彻底晕倒前,最后喊一句,亲,有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