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子殿下自己说我没有哪里不好,不忍心委屈我的呀。”妮娜公主懵了。
宇文承川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笑容几乎已快要挂不住:“公主可能不知道,我们大邺人说话,都习惯委婉,公主是很好,可就跟冬日里的大雪,诗人们和豪门权贵都喜欢它,贫苦百姓却讨厌它是一个道理,这世上总不可能人人都喜欢一件东西一个人,不管那东西那人再好,始终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孤言尽于此,公主还请回去罢。”
他话说到这个地步,妮娜公主哪还能听不懂,或者说,她刚才其实已经听懂了,只不过仍抱着几分残存的希望在自欺欺人而已。
如今宇文承川却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她了,她的眼圈不由越发红了,呆在原地好半晌,方狠狠的拭了泪,道:“原来都是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也是,就像太子殿下说的,一样东西一个人就算再好,也不可能世上所有人都喜欢,我却一直到今时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您不喜欢我,却并不代表我不好,这世上仍多的是喜欢我的人,我也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您更好,也是更适合我的男子!给太子殿下添麻烦了,我在这里正式给您赔个不是,您放心,以后我定不会再打扰您了,告辞!”
说完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快速的跑开了,很快便消失在了宇文承川和冬至的视线以内。
一直没说话的冬至方开口小声感叹道:“奴才本以为她会胡搅蛮缠到底的,没想到一旦明了了殿下的态度,便立时离开了,倒也干净利索,比我们大邺的闺秀们可强多了,今儿若是换了我们大邺的闺秀,奴才敢说一哭二闹三上吊,三个步骤一个都跑不了。”
宇文承川没说话,心里却是对冬至的话深以为然,也松了一口长气,妮娜公主若真继续纠缠下去,事情还不定闹到什么地步,他和她都沦为大家的笑柄就不说了,更糟糕的是,万一有心人借机省事,挑拨得孛儿只斤王爷就此恨上了大邺,回头生出什么事来,于大邺、与他显然都将大大的不利,幸好事情到此为止了。
主仆两个回了后殿,顾蕴仍依言在院子里等着宇文承川。
宇文承川遂打发了冬至,上前把事情的经过大略与顾蕴说了一遍,末了叹道:“总算否极泰来,雨过天晴了!”
顾蕴则道:“得亏草原女子不扭捏,不然换了我们大邺的女子,只怕就真要如冬至所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齐活儿了。”
心里对妮娜公主的厌恶和防备至此总算消了大半,反而有些佩服起她来,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胸襟和气度,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这样的女子,才真配喜欢宇文承川,她虽会本能的妒忌,更多却是为了别人也能发现宇文承川的好而自豪,不像庄敏县主,一心只想着权势,宇文承川若真被“喜欢”上了,才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皇上与宇文承川闹不愉快时,虽在场的人寥寥无几,到底没有刻意下令封口,之后顾蕴与妙贵嫔又先后去了光明正大殿,知道事情的人就更多了,这还是明面上的,还不连那些私下里各有自己消息渠道的,不然孛儿只斤王爷的心腹也不能那么快便打听到坏他们好事的恰是宇文承川本人了。
所以接下来几日,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关注着玉润殿和孛儿只斤王爷父女的营帐,想看双方会不会因此事衍生出什么后续事件来,他们又能不能趁机浑水摸鱼,再不济了也要把水搅得更浑才是。
只可惜他们都失望了,宇文承川与顾蕴脸上丝毫瞧不出端倪来,玉润殿也与之前一样水泼不进,半点受此事影响的迹象都没有,亦连皇上与宇文承川父子之间,竟也丝毫没受此事影响似的,半点也没有如他们期望的那样,父子就此生隙,或者说是嫌隙越来越大。
孛儿只斤王爷父女则一直欢天喜地的准备着册封公主的一应事宜,瞧着半点失意怨怼的样子都没有,倒让所有人都有些怀疑起来,难道当日孛儿只斤王爷向皇上求的本就是册封公主,妮娜公主对太子殿下并没有私情?
众宗亲重臣想得还要更多一些,本以为皇上这些日子都恼着太子殿下,不然也不会把监国大权又收回去了,可如今看来,皇上心里仍是很看重太子殿下,只承认太子殿下才是自己心目中储君第一人选的,不然也不会容忍太子殿下此番的强势和不听话了;另一方面,太子殿下态度如此强硬,作风如此果决,也的确是越发有储君的气度与威仪了,也许,他们真要对自己和自家的将来,重新衡量决断一番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妮娜公主正式册封的日子到了。
本来大邺的公主们地位都远及不上皇子,是没有正式册封礼的,也就在挑定驸马赐婚时,皇上会择一封号指与公主们而已,及至公主们出嫁后,这封号也不会用得太多,譬如大公主,即便已出降几年了,人们见到她或是提及她时,依然都称的是“大公主”,得等皇上大行,她升级成为长公主后,她的封号“福圆”才会被人们广未提及,称她“福圆长公主”。
如今皇上却破格为妮娜公主这个义女大张旗鼓的行册封礼,知道个中因由的自然明白皇上这是在补偿,亦是在安抚孛儿只斤王爷父女,不知道的,却以为皇上这是真看重妮娜公主这个义女,一时对妮娜公主父女都是又羡又妒,以致妮娜公主册封当日,光收礼物都收到手软。
顾蕴自然也为妮娜公主准备了礼物,却是一套孔雀绿的翡翠珠链,颗颗翡翠珠都浑圆通透,大小匀称,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还是当初顾蕴出嫁时,祁夫人为她添的嫁妆之一。
这样的好东西,若妮娜公主那日不是那般拿得起放得下,顾蕴自是不可能送她的,但如今顾蕴对她的胸襟和气度颇为感佩欣赏,选起礼物来自然也大方与真心多了。
妮娜公主也不是不识货的人,乍见顾蕴的礼物,倒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太子妃竟送自己这般贵重的礼物,虽如今行宫所有女眷里以她身份最高,她哪怕碍于面子,送自己的礼物也不能太简薄了,可她送自己这样有银子也买不来的好东西,却是犯不着的。
然见顾蕴笑得一脸的平静和善,这平静与和善还不是装出来,而是由内而外自然而然发出来的,人的笑容神情语调都能伪装,唯独眼神不能一直伪装,妮娜公主终于知道自己先前是多心了,太子妃哪里恨着她了,她分明比她想象的宽容大度得多,也就不怪太子殿下那般爱重她了。
这样漂亮雍容,宽和大气的女子,换了自己是男人,也一定会爱的,——至此心里残存的几分伤心与不甘总算都散了去,心悦诚服的给顾蕴行了礼,郑重的向顾蕴道了谢:“多谢大皇嫂厚赠,妹妹感激不尽。”
妮娜公主能感觉到顾蕴的善意,顾蕴又何尝不是一样,笑着给她还了礼:“一家子骨肉亲人,泰昌妹妹喜欢就好,很不必客气。”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欣赏与惺惺相惜。
让等着看笑话儿的众宫眷女眷心里都是好生失望,连日来因没能看到顾蕴和妮娜公主的笑话儿,她们已是遗憾得紧,便把希望都寄托到了今日的认亲礼上,这两人之前是没打上照面,自然还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如今见了面,就不信她们还能继续若无其事得下去,谁不知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却没想到,这二人岂止若无其事,甚至还当众上演起姑嫂情深来,光凭会装是装不到这个地步的,那二人的心得有多大?看来今日她们的愿望又要落空了,一时都意兴阑珊起来。
彼时妮娜公主已给庄敏县主在行礼了,之后是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很快,妮娜公主便由司仪领着走远了。
庄敏县主见状,方看向了正与六皇子妃小声说话的顾蕴,笑道:“大皇嫂好大的手笔,相形之下,我和五弟妹六弟妹的礼物就要寒酸多了,也可见大皇嫂是多么的喜欢泰昌,好在此番泰昌虽不会随父皇并我们大家伙儿回京,却说了来年万寿节时,定会进京给父皇贺寿并挑选驸马,大皇嫂与泰昌还是有的是亲热机会的,指不定届时大皇嫂这个‘妹妹’,就叫得名副其实了呢?”
孛儿只斤王爷与妮娜公主父女两个接了圣旨后,少不得要去当面向皇上谢恩,皇上遂问了妮娜公主,是愿意过几日便随他一道进京,还是怎么着?
妮娜公主想了想,说自己此番便不进京了,待明年万寿节时再进京给皇上磕头祝寿也是一样,皇上自不会勉强她,还笑言自己回京后便可以着手为妮娜公主挑选驸马了,待明年万寿节她进京时,便可以直接大婚了,所以庄敏县主有此一说。
庄敏县主连日来沉寂了许多,寻常再有宫宴家宴的,她是能不出席,便都不出席了,倒比众所周知越发失了皇上的四皇子还要低调几分,以致行宫上下都差点儿快忘了还有一位四皇子妃了。
今日她却是不能不出席了,这才会盛装前来,只可惜妆画得再浓粉擦得再厚,也掩盖不了她憔悴的脸色和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也是瘦了一圈,与顾蕴妯娌几个坐在一起,差点儿都快被人认做两辈人了。
可就是这样,她依然是一开口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让顾蕴着实恨得牙痒痒,因皮笑肉不笑道:“本宫自然大手笔,毕竟本宫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这一点四弟妹便是再羡慕,那也羡慕不来,所以以后这样的话,四弟妹还是别再说了的好,省得说一次就怄一次,没的白怄坏了自己。”
顿了顿,欣赏了一下庄敏县主的怒发冲冠后,才继续笑道:“至于泰昌妹妹挑选驸马的事,就更不是四弟妹能管得着的了,毕竟一回宫四弟妹就要随着四皇弟一起禁足思过,到明年父皇万寿节时,能不能出来还是未知呢,所以四弟妹就甭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再不然,多关心一下四皇弟也成啊,这会儿就咱们妯娌几个,倒也不怕旁人听了咱们的话去,本宫少不得要直言一回了,不是本宫说四弟妹你,你把四皇弟管那么紧干嘛呢,弄得你们府上至今连个侧妃都没有,不然四皇弟此番也不至于做出那样的糊涂事了,须知这男人啊,就跟沙子似的,你捏得越紧,他反而溜得越快,倒是放松了,反倒能一直牢牢握在手里,四弟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