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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望桂将宾客们都带走后,祁夫人才领着女儿们,复又给祁老太太行起大礼来:“不孝女给母亲磕头了。母亲年事已高,我不能时常承欢母亲膝下也就罢了,如今还累得母亲舟车劳顿的亲自进京来看我,我真是……”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虽说天津府离盛京城并不远,不管是走陆路还是水路,至多都只得六七日的时间,可祁夫人身为显阳侯府的当家主母,顾氏一族的宗妇,要抛开家里和族里的一切回娘家归省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致出阁至今,除了出嫁一个月时回门和前几年祁老太太过六十大寿时,祁夫人回过娘家以外,十几年下来,母女二人竟是再未见过面,也就不怪祁夫人这般喜悦与激动了。
祁老太太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一把将祁夫人拉起来,母女两个便抱头痛哭起来,哭了好一阵,方在祁二太太和顾菁顾苒的软言劝说下渐渐止住了。
祁老太太便又拉了顾菁和顾苒的手,含泪笑道:“上次见你们姐妹时,你们都还只得这么高呢,如今一晃都长成大姑娘了,看见你们这般亭亭玉立的,外祖母真是高兴!”
顾菁与顾苒忙笑道:“看见外祖母身体健康精神矍铄,我们也高兴。”
祁老太太与姐妹二人说了几句话,便松了她们的手,向顾蕴和顾芷招手道:“你们两个也都是好的,以后可得随了你们母亲和伯母去外祖母家里玩才是。”
顾蕴与顾芷自是恭声应了。
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侯爷带着大少爷和表少爷进来给亲家老太太问安来了。”
祁夫人脸上立时溢满了笑,丈夫若不爱重自己,又怎么会第一时间赶着进来给自己的母亲问安,如此母亲也能更安心了,因忙吩咐杏林:“快去把三少爷抱过来,拜见外祖母。”
然后领着女儿们去将顾准迎了进来,却见祁二老爷也同妹婿外甥们一道进来了,祁夫人少不得要领着女儿们再拜见兄长舅舅一回,彼此都是满脸的喜悦与激动。
那边顾准已经在给祁老太太行大礼了:“小婿拜见岳母大人,祝岳母大人福体安康,福泽绵长!”
顾韬与沈腾也一道跪下给外祖母行大礼:“孙儿拜见外祖母,祝您老福体安康,长命百岁!”
祁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忙一叠声的命祁二老爷:“快把你妹婿搀起来,快搀起来!”
顾准哪能真让祁二老爷搀他,自己爬起来在右下首第一张太师椅上坐了,满脸是笑的对祁老太太嘘寒问暖起来,态度比对着彭太夫人不知道恭敬到哪里去了。
让祁老太太越发的喜悦,本来丈母娘看女婿就越看越有趣的,何况这女婿怎么看都不赖,待自己还恭敬有加,自然就更喜欢了。
一时奶娘抱了曜哥儿来,祁夫人忙接过送到祁老太太面前,老人家细看了一回,亲自给曜哥儿挂上了自己准备的请得道高僧开过光的玉佩后,才让奶娘抱了下去。
其间沈腾见顾蕴只是在一旁含笑看着,并没有打算将自己融入正说笑得热闹的祁夫人和祁二太太姑嫂母女中,想着她虽也跟着大表姐们叫自己的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说到底却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也就不怪她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了。
遂打算趁众人不注意时,悄悄儿凑到顾蕴身旁,与她说点什么让她开怀一些。
只是还未及行动,就听得上首祁老太太道:“只可惜你们九妹妹这次没能进京来,不然我们娘儿们多少也能厮守几日,青阳可不比盛京,离得更远,我便想去瞧瞧她,也是力不从心,还不知道这辈子我们母女两个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呢?”
沈腾只得笑道:“外祖母怎么就没有与我母亲见面的机会了,您今年才得六十出头,至少也还有二三十年好活的,二三十年的时间呢,多少面见不得?”
祁夫人忙也笑道:“就是,您还怕几十年的时间,没有与九妹妹见面的机会不成?远的不说,眼下就有现成的机会,九妹妹此番原也是打算进京的,只亲家老太爷身体不适,她一时走不开,等到腾哥儿下场之前,她必进京来的,您此番好容易进京一趟,总不至于三五个月的都不停留罢,九月里菁姐儿还要行及笄礼呢,等行完及笄礼后,有些事也该办起来了,您索性留到开了年天气暖和了,再回天津又何妨?”
祁老太太呵呵笑道:“再活二三十年,我不成老妖精了,你们一个个儿的就知道哄我开心。如今才六月呢,我留不留下的,且过阵子再说罢。”
当下众人又说笑了一回,眼见祁老太太面露疲色了,祁夫人便亲自引着母亲和兄嫂去了一早便安排好的客院梳洗安置。
次日,又有一些远道而来的亲朋们陆陆续续到了,祁夫人母女妯娌都越发忙碌起来。
只是再忙碌,有些事祁夫人也少不得要走个过场,譬如引了祁老太太和祁二太太去探望彭太夫人,本来祁老太太来者是客,又比彭太夫人年长,该彭太夫人来拜见她的,可彭太夫人如今动弹不得,便只能劳祁老太太婆媳拖步了。
正好金陵老家来的几位婶子嫂子前儿安顿下来后,由祁夫人和周望桂引了去拜见彭太夫人时,彭太夫人称病没见,可大家总还得再在显阳侯府逗留几日,总不能就不再去拜见彭太夫人这个长辈了。
所以听得祁夫人要引着自己的娘和嫂子去探望彭太夫人时,金陵族中的几位妯娌便提出要随了祁夫人母女姑嫂一并去见过彭太夫人,想来亲家亲自登门探望,彭太夫人就算病得再重,也没有不见的道理,如此也省得她们以后再去见她时她又要折腾。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嘉荫堂。
果然听得亲家到访,彭太夫人立时打发了齐嬷嬷代自己出来迎接:“我们太夫人本该亲自出来迎接亲家老太太和族中的各位太太奶奶的,只身体不好实在力不从心,所以只能打发奴婢出来代劳,还请亲家老太太与各位太太奶奶千万不要见怪!”
与齐嬷嬷一道迎出来的,还有满脸是笑的周望桂,她也不与齐嬷嬷一般见识,任齐嬷嬷越俎代庖的招呼过客人们,然后将客人们都迎了进去,进去前趁人不注意时,还不忘与祁夫人使眼色,让祁夫人放心,有她在,彭太夫人休想出什么幺蛾子!
祁夫人眼里就飞快闪过一抹笑意,果然与周氏结盟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彭太夫人穿了件莲青色百蝶穿花的刻丝窄袖褙子,人虽瘦了不少,瞧着精神还不错,见祁老太太婆媳与族中的妯娌侄媳们眼睛都有意无意的掠过自己包头的头巾,还笑道:“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头发不知怎么的,也掉了大半,只得大热天的还裹个头巾,让亲家老太太和舅太太并大家伙儿见笑了。”
祁老太太等人忙都笑道:“怎么会,人吃五谷杂粮,岂能有不生病的,只要悉心将养着,想来不日亲家太夫人便能大好了。”
“那就承亲家老太太与大家伙儿的吉言了。”彭太夫人笑着与众人客气了几句,忽然话锋一转,“老大媳妇,你这些日子因着坐月子,也难得来我这里一趟,好容易今儿来了,有件事我想求你,只不知你肯不肯答允我?”
祁夫人闻言,心下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忙飞快的看了周望桂一眼,就见周望桂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惊讶继而便是气急败坏,便知道周望桂使眼色与她做保彭太夫人休想出什么幺蛾子,只怕是彭太夫人故意表现出来迷惑她的了。
恼怒之余,反倒冷静了下来,到了今时今日,老虔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外乎就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她答应留下顾葭而已,什么大不了之事,她纵答应了她又何妨,难道她以为顾葭留下就一定能有好前程了?
祁夫人遂笑道:“母亲这话怎么说的,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儿媳便是,如何当得起您这个‘求’字儿,实在是折杀儿媳了。”
彭太夫人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葭儿那丫头打小儿便是养在我跟前儿的,如今你二弟一房不是要分府出去单过了吗,我便想着仍将她留在我跟前儿,你别看她年纪小,素日全靠她陪我说话与我念佛经,在我跟前儿承欢替我解闷,倒比她姐姐们尤其是蕴姐儿强得多,所以我打心眼儿里舍不得她。你放心,她纵留下也不会与你添什么麻烦的,她的一应吃穿用度我自有体己,且使不到公中的,未知你意下如何啊?”
祁夫人忙道:“看母亲这话说的,葭丫头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满打满算一年又能花用几个银子,哪里就至于要用到您的体己银子了,何况她与蕴姐儿一样,都是为了在您跟前儿尽孝才留下的,我与侯爷做伯父伯母的,感激她们且来不及呢,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岂非太外道了,纵分了家,我们依然是一家人不是?只是到底二弟妹才是葭丫头的母亲,这事儿我却不能做主,总得先问过二弟妹的意思才是。”
看向周望桂,“二弟妹,你怎么说?”
周望桂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彭太夫人,若不是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她简直都恨不能立时将彭太夫人生吞活剥了,更可恨的还是顾葭那个小贱人,真以为死赖在侯府不走她就奈何不得她了?纵鞭长莫及奈何不得她,也还有彭氏那个贱人呢,看她回头怎么收拾她!
原来周望桂答应了祁夫人,不会再让彭氏与顾家闹腾出幺蛾子后,便将彭氏和顾葭叫到跟前儿,也不与她们废话,直接冷声告诉她们,若她们胆敢再闹腾再去撺掇彭太夫人,而不是乖乖的随大家一道搬出去,她就提脚将彭氏卖了,而且是卖到那些最下贱的地方去,反正彭氏的卖身契就在她手里,届时彭氏将永无翻身之日自不必说,便是顾葭,有一个被卖到那样地方的生母,也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果然将彭氏与顾葭唬得不敢再折腾。
周望桂随后又去见了彭太夫人,告诉她,自己的父亲已经与顾冲谋了兵部郎中之职,连任命书都已到手,只等到了日子上任了,让彭太夫人最好安分些,否则这任命书既能拿到手,自然也能推出去,让她自己掂量到底是亲生儿子的前程要紧,还是庶出孙女儿能不能留在她身边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要紧,为了一个庶出孙女儿便寒自己后半辈子最大依靠的儿子的心,又到底值不值当?
周望桂本就深恶彭太夫人这个婆婆,当时的语气与态度自然好不了,把彭太夫人气得是脸色铁青,浑身直颤,却又无可奈何,自此倒是真没再单独见过彭氏与顾葭,见了顾冲也绝口不再提让顾葭留下的话。
也正因为此,周望桂才敢笃定彭太夫人今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却没想到才眨眼间的功夫呢,她就说嘴打嘴了,也就不怪她恨不能生吞彭太夫人了。
然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拿彭太夫人怎么样,只得堪堪将怒气暂且压下,强笑道:“母亲疼葭丫头的心我们都明白,只是母亲如今自己身体都不好了,大嫂又要主持府里的中馈又要照顾侄儿侄女们,只怕是分不出精力来教导葭丫头了,她又不像蕴姐儿,这几年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已是基本定型了。倒不如仍让她跟着我,我也好就近教导她,母亲实在舍不得她,隔个几日,我便带了她回来给母亲请安,承欢母亲膝下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