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将信将疑的替她掖好了被角,又问道,“不如把灯烛灭了吧,这么亮堂,恐怕您也睡不踏实。”
连凤玖点点头,只觉瞬间一恍,便是一片夜色袭来。
庄舍沉静,身处黑暗中,听觉就变得更灵敏了。随着阵阵低长的虫鸣,连凤玖只觉窗外的月色似薄如蝉翼的轻纱一般笼在了屋子各处,又恍若一层银光铺洒,竟让她生出了浅浅的倦意……
第二日,连凤玖睡过了巳时。
当她起来收拾妥当后,却听裴雁来在外头唤她的名字。
连凤玖开门去迎,见他穿着昨日的玄色长褂,药箱在身,手提草篮,一副即将要走的模样。
“昨日可还有什么舒服了?”他站在门口与她对望,足足高了她一个肩。
连凤玖摇着头,顺势仰头看去,墨眉英挺,脸庞隽秀,即便只是一身随意的长衫,穿在裴雁来的身上却也有儒雅翩翩的书卷味道。他的身上,少了宋谨誉的卷狂,也远没有白卿那般出尘,裴雁来,永远似玉铸的一般无暇,给人一种如月华般的清秀感觉。
见连凤玖摇头,裴雁来浅笑道,“既如此,我也放心回去了,过些时日我会来给你送药的。”
“怎么这样着急,你……用早膳了吗?”连凤玖忙问道。
“陪着太夫人吃了。”
“欸,我这个做主人的倒是比你起的还要晚了。”连凤玖有些尴尬的低头抚了抚本就平顺的衣角,不知所措的很。
“你也未见痊愈,多休息休息不会错。我这趟来天音山,主要还是因为季掌柜那儿少几味药材,我本和他说好一日往返的,眼下已迟了半日,只怕他要等急了。”看着连凤玖因低头而顺势滑下的墨发,裴雁来当下就想伸了手替她挽到耳后去。这一小小的举动似那么自然而然,好像他理应如此,待他惊觉之际,自己的手竟几乎要碰到连凤玖的发了。
裴雁来猛的收回了手,本是露着和煦目光的双眸忽然一冷,随即不等连凤玖抬头回话就道,“你且好好休息,下次我来的时候给你换几味药,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要当心仔细。”
连凤玖点头如捣蒜,也不知要再说些什么,只默默的送裴雁来出了庄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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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人以后,连凤玖便折回了屋,漫不经心的捧着一本《金刚经》打发时间,紧接着,喜妈妈就过来了。连凤玖心里犯怵,也不敢问喜妈妈连太夫人是不是还在气头上,只乖巧的听着她和自己聊着闲话。
热茶小点,吴侬软语……喜妈妈是南方人,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点乡音,却温糯温糯的甚是好听,不似宣城里那些土生土长的老妈妈,一张口全是中气十足的嗓门,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吵起来一般。
喜妈妈一打开话匣子,就把庄子上下的人和事儿都差不多兜了一遍,随后顿了许久,方才道,“姑娘,其实……太夫人倒是不大喜欢你同那个什么王妃再来往的。”
连凤玖听了这么久,虽有些乏,却也是一直等着喜妈妈说重点,闻言便是提壶先给喜妈妈添了热茶,然后笑道,“我本就想,妈妈今日来定是有事儿叮嘱的。妈妈最疼我,打小的时候我就爱惹祖母生气,每回都是妈妈替我说了好话圆了场子的,妈妈疼我如疼自己的亲孙女儿,今日莫说妈妈已这般开口提醒,即便妈妈不说,阿九心里头也是有数的。”
喜妈妈闻言一愣,这才舒了眉眼笑道,“我也是老糊涂,还总是把姑娘当成小孩儿一般看,其实姑娘早就长大了。朝廷官场,那就是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姑娘能从那儿全身而退,还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的?”
“妈妈……”连凤玖一怔忪,突然不知要如何接话。
好在喜妈妈继续碎念道,“太夫人本就对和亲的事儿心有余悸,眼下您又在小怀王妃那儿犯了喘,不瞒您说,太夫人已经说了,清明要去祖坟多烧两炷香呢。”
连凤玖闻言心中一软,不由宽着喜妈妈的心道,“您放心,这次不过是碰巧遇上的,我与小怀王妃都没什么交情,且我也不会再入宫了,想来以后和她也不会有什么过多的往来了。”
喜妈妈点头道,眉头未展道,“您也别怨太夫人,她老人家面冷心热,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姑娘您从小就跟着太夫人,她的性子……”
连凤玖听了一着急,便是不等喜妈妈说完就轻轻的按住了她布满皱纹的手道,“妈妈,我没有置祖母的气,我不过是……不过是这次犯病也是我自己粗心大意招来的,我怕祖母见着我就来气,这才想着不如先躲两日等她老人家气消了我再去赔罪也不迟,却不想倒让您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来。”
喜妈妈一听,展眉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姑娘您打小就和太夫人亲,老奴想着您也不会为了这些……”
可喜妈妈话未说完,虚掩着的门就被人重重推开了。
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如雷一般隔空劈来,“连凤玖,你又喘了,可真是丢人丢到小怀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