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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疯子！
——你为什么要把萌萌扔下来？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
——你就认不出那是萌萌！你竟然把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你配当她的丈夫吗？！
——你配当她的丈夫吗？
你配吗？
你配吗？
你配吗？
你这个疯子！
……
在众人眼里，那个穿着黑色大衣、发梢和肩头都湿漉漉一片的男人，虽然人已经在这里了，但那神魂儿却不知飘荡在何处。
他面目憔悴得仿佛一下子老去五岁，眉头的深痕仿佛刀子刻出，似乎浸着血，浑身沉郁气息压抑，即使与他隔着一段距离，仍能感觉到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厉珂拧着眉对厉老爷子说，“爸，您看现在萌萌还在手术室里，这一大早地给老姚他们打电话也不是最好的时机。我想等……”
厉老爷子却截断了儿子的话，目光扫过厉锦琛，面色更沉，“照你们的说词，这已经不是小丫头第一次进icu了。咱们已经对亲家不诚信了第一次，就不能再有第二次、第三次。老三，你不是一天到晚帮着做那些粉饰太平的事儿太多了，都忘了咱们老厉家的家训了吧？！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爸，我……”厉珂不禁回头看了眼儿子，无奈地沉沉一叹。
厉老爷子岂不知这为父之心、为母之情，声音不禁也软了几分，“我知道你们心疼阿琛，这事儿上阿琛其实是最自责难过的。但不管怎样，咱们的立家之本不能丢！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改，无则加免！怕什么？但咱们绝对不能对亲家说谎，用这种方式粉饰太平，那是虚伪、小人的行径。啧啧啧，你们刚才也看到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视频了。”
一提这茬儿，父子两都露出了一抹无语的神色。
厉锦琛走上前，对两位长辈说，“爷爷，爸，是我……亲手将萌萌扔下楼。这件事，我会跟姚爸姚妈说清楚。”
“这……”
一时间，厉老爷子、厉珂和卫丝颖，都像被一锤子砸中，脸色全僵了。
毕竟这个“事实”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能在心里或口头上为自家人辩解一下，但此时由当事人亲口说出来，确实，那么有点儿……难以平静地，接受啊！唉……
厉锦琛回头叫王致诚和张小苗回去休息，毕竟，这已经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但两人嘴上应着，却都没有动，都看着他拧着浓眉，转身走到了角落里，拔出了电话，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打给谁的了。
“爸，对不起，这么早打扰你们。因为，萌萌现在医院，急救。因为……”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众人眼里那仿佛无所不能、坚毅强大的厉大boss，才会用如此踌躇黯哑的声音，几近求赎的语气，缓慢踯躅的，一个字一个字地，与人说话吧！
众人虽然看不到电话那头，姚家父母的表情，也听不到声音。但是从厉锦琛垂得越来越低的头颅，和愈发苍白几乎透明的脸色，可以看出这情况已经没有比之更糟糕的了。
过了一会儿，厉锦琛终于放下了手机，却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保持那个姿势，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王致诚心里看着急啊，就想打破气氛说点儿什么，转移一下大boss的注意力。想来，他跟着队长这些年其实真也没帮上什么忙，很多时候都是受其指点庇护。似乎真正觉得有用的，大概就是自己天生乐观逗逼的性子，能稍稍帮厉锦琛调节一下周围气氛，和心理环境吧！
可是他一动，就被厉珂拦住，摇了摇头示意他留些空间给厉锦琛。可他表示，厉锦琛这样的沉寞时间太长，之前就已经在冰天雪地里站了那么多个钟头，比他们当年学潜伏时还苦，都快赶上打解放战争了。他就觉得一直放队长一个人闷着，不好。
正在这时，姚爸爸的电话打到了王致诚手上，是托他帮忙订最早的直达飞机。王致诚急忙应着，走开了。张小苗也不想离开，便借口给他们买早餐溜了。
厉珂与卫丝颖对视一眼，回头一起劝老爷子回去休息。厉老爷子精神上当然舍不得离开，但这年近八十的身子板儿的确熬不得夜，就给长子打了电话让其来做自己的代表，稍后负责接待姚家夫妇，做了一些安排和指示，才离开了。
人陆陆续续地都走了，走廊上也显得更安静了。
厉锦琛这时转身看向了手术室上的红灯，眸底几乎被一片腥红染尽。
……
两个钟头后，姚家夫妇被司机接到了帝都医院。
恰时，手术的一位主治医生正好出来给家属说明病人的情况。
“病人的外伤，主要在右侧额角，和侧背部软组织挫伤。主要是碎石擦伤，鉴于碎石渣里含有建筑垃圾等有害物质，后期恢复时间比较长，也可以做美容手术进行快速修复。对于面容影响，只是一些小瑕疵，影响不大。”
也就是说，外伤问题不大。
“比较严重的是内伤，她的右侧是着地面，所以受创最重，断了一根肋骨，脊椎也有锉伤。至少必须在床上躺一个月左右，之后三个月到半年都不能做剧烈运动，且要坚持做相应的康复练习。”
听到这儿，姚妈妈差点儿叫出来，但被姚爸爸用力拉住了，那劲儿太大，疼得姚妈妈古怪地瞪着丈夫。
但主治医生的话还没完，“这里最麻烦的就是她受重撞之后，内出血严重。之前我们花了大部分时间是在寻找出血点，本来找到两个已经控制住了，但没想后来还发现她血压降得太厉害，原来是在上肺部还有一个出血点。这里……”
医生这时候看向众位家长的目光，变得很有些味道，很有些复杂了，“她之前也有过一次大的内出血情况，这身子骨明显还没有完全养好。所以那两处出血处，和上一次的距离应该是非常接近的。若是她苏醒后，应该仍会伴有眩晕、想呕吐等症状，也是跟她之前受过脑震荡有关系……总之，这孩子的身子还是太虚了些，抵抗力弱，各方面情况都不太好，需要长期静养，保持，心情舒畅。”
说罢，便摇摇头，将诊断报告交给了厉锦琛添写一些资料，护士长接手了下面的工作，便回了手术室继续未完的手术。
这时，之前有太多话想问的家长们，也都陷入了一种窒人的沉默中。
厉家人尤其尴尬啊！尤其是受命刚刚赶到的厉老大，听到这里，也不由看了好几眼三弟。试想想，他们家有权有势，啥也不缺。可就照顾个小姑娘，竟然照顾成了体虚气弱，营养不良。交到他们手上时那是一个多么白白胖胖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啊，现在瞧瞧都瘦出了尖下巴，还伤筋断骨心情差的。这要说出去，是个正常人都会惊讶得合不拢嘴吧！
果然是，一入豪门深似海，从此和健康说拜拜了嘛？！
厉老大实在是不好意思，但这接了厉老爷子的军令状，不行也得行，硬着头皮也要上前去挨刮，“老姚，弟妹，你们别太担心。我们厉家一定把这帝都，甚至是国外最好的医生请过来，一定还你们一个健健康康的小萌萌。什么费用问题你们都不用担心，回头让老三给你们安排个离医院近的住处，方便你们随时照顾萌萌。”
厉家老大和儿子厉晟言还是一个性情，说话实诚，嘴直，不会拐弯弯肠子。这其实是很对姚爸爸脾气的，厉老爷子这人事安排自也是没大问题的。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再实诚的劝说，也无法平息姚爸爸从接到厉锦琛电话那一段开始，就沉到了谷底的自责心理。
姚爸爸慢慢抬起眼，只是朝厉老大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有听到，就直接转向厉锦琛，道，“阿琛，这婚事还是算了吧！说到底，还是我们小门小户高攀不上你们高门大户。萌萌自从到帝都后，遭遇了多少事情，你们家应该比我们家更清楚，我就不一一再去翻什么旧帐了，我知道你们也是出于好意才隐瞒了我们。”
姚爸爸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逼人，阻断了厉家两兄弟欲出口的话。
“但现在，阿琛，叔叔必须说句对不起，我觉得萌萌实在不适合你！”
其实，这还是很委婉的。
姚爸爸回头看了眼妻子，姚妈妈红着眼眶点点头，就从大挎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带子，带子很新，但款式老旧，直接被塞进了厉锦琛的手里。
“这些东西，我们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多谢你这段时间的好意和照顾。我不怪你，毕竟这事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只是怨我自己，没有当好这个爸爸。怨我自己无能，我很后悔，当初根本就不该走这条捷径。不然也不会害得，害得萌萌她数度躺在里面，生死不明，竟然还一无所知。是我们做父母的无能，才害得女儿，这样……”
说罢，姚爸爸头重重一垂，便有水珠打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姚妈妈连忙上前拉丈夫，却也禁不住心头的复杂起伏，抱着老伴儿低声呜咽起来。其实在这短短的三个钟头里，夫妇两预想了很多种情况，却也没有一种比在听到刚才医生的亲口诊断，来得更让人担忧恐惧，后怕不矣，后悔不迭。
“老姚，你听我说。”厉珂还想替儿子说点什么，但都被姚爸爸摆手打掉。
卫丝颖也连忙上前想拉姚妈妈的手，姚妈妈却先开口了，“亲家，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可是我和他爸只有这一个闺女儿，当初要不是为了她一辈子的前程和幸福着想，我和他爸真舍不得把她送这么远来读书，一年到头都没能瞧上几眼。这闺女儿不像儿子，越大越让人放心不下。怕她被人骗，被人欺负，被人觊觎。担心她不开心，不幸福，希望别人有的她也能有。本以为，给她找个好人家，有你们这样的人帮咱们看着护着宝贝女儿，就应该没啥事儿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