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话,每次来医院她都要听一次,的确也算不得什么了。
“自己注意身体。”医生又嘱咐了一句,径直离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重症监护室外,走廊里依旧灯火通明,可是却不见一个人影。
电话铃声响起来,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打过来的:“高崎么,已经没事了,我明天早上办出院。”
“本来想要过去的,妈妈刚刚眩晕症犯了,我一时离不开。”电话那头,高崎的声音沙哑。
苏意浅笑笑:“你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挂了啊。”
高崎刚开始到美国办诊所时,他的妈妈对自己是极好的,可是时间久了却变成了排斥,这也怪不得她,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挡了她儿子的姻缘,想想也有些心塞。
本来也有意离开这里,可是高崎却又不肯,他是放心不下自己拖着一个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孩子,难以支撑。
可是,染染这个样子,已经和宣判了死刑没有太大区别了,这已经是个难以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严酷事实。
高崎的好意她已经领受了三年,那么,不要再继续欠他什么了,也就可以让身体多病的高母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在身心俱疲的压力下,窝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可是有什么尖锐的声音充斥了耳膜,让她一下子从位子上弹起来,在确定重症监护室里的女儿并无异样之后,她抚住自己险些跳出胸腔的心脏,重新坐回位子上去。
想来,是有危急病人送进来了。
隐隐的哭声穿过来,像是急救室那边的。
下意识的,起身,挪动着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循着声音走去。
远远的,她望见几个人围着一个哭得伤心的老者,在劝着什么,想来那老人是病人的直近家属。
对方也都是清一色的华人。
这里属于华人街的范围内,多是祖国同胞们首选的就医地点,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忍心再对着那种近乎于生离死别的氛围,苏意浅缓缓转身,去卫生间。
老人身边的一个男子,像是留意到了她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经意的抬头望了过来,就愣了一下。
从卫生间出来,苏意浅依旧回去重症监护室的门外,可是总觉得身后有一道似曾熟悉的目光尾随着她,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
既然准备离开,苏意浅一刻也不愿意再耽搁下去。
高崎对她的好,已经够多的了,她不愿意再继续欠他的人情,自己离开了,也就还了他清静。
即便再这么耗个三年五载,即便她愿意接受高崎的好,而他的父母,也绝对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登堂入室-老人们年事已高,大病小病的都是难免,经不起气恼的,而她,也绝不愿意做那个罪魁祸首。
离开时,是打着带染染出去玩的幌子。
高崎并不曾怀疑,还嘱咐她们要小心些,别给人拐跑了,她笑一笑也没
说什么,把已经四周岁可体重个头却只像个两岁孩子的染染抱起来,出了诊所的门,打了车,直接去机场。
鲜少出门的孩子,一路上都在问东问西,苏意浅却第一次没了耐性为她解答。
出来已经有几个年头了,不知道物是人非成了什么样子。
方回过得好不好,苏浅岚是不是依旧狼狈,慕炎熙呢?
想到这里,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关心则乱,关心则痛。
离开的这几年里,她几乎连报纸都不敢看,害怕看了她会忍不住想起故人故事,想起不该她继续肖想的那个人……
几公里的路,转瞬即到。
下了车,拖着不大的行李箱,步入了机场。
染染手里拿着一个紫色的水晶球,把玩着,一面张望四下里的人头攒动。
苏意浅却略垂了头,满怀心事的样子,阔别四年,重回故国,没有该有的兴奋和欣喜,只有忐忐忑忑,迷迷茫茫。
刚刚下了飞机的慕炎熙,因为寻不到奉命过来接机的白伟,取了电话打过去。
一个向西,一个向东,就那么凑巧的擦肩而过,谁也没有抬头,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可是,那个泛着紫色光芒的水晶球,就在此刻滴溜溜的滑落到地上,恰巧到了慕炎熙的脚下,他正欲跨步前行的一只脚,生生顿住,垂头,拾起来,把玩着尚有余温的球体,一股子奶香气煞是好闻。
不由得回了头张望,试图找到失主。
一个单薄廋弱的身影,抱着一个漂亮的瓷娃娃一般的女孩,一对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烁烁生辉,直直的盯着他手里的球,张着一只小手,像是要过来取的意思。
而她的母亲,却没有停顿。
他想要追上去把球送还给那孩子,白伟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
摇一摇头,也许,对方急着赶飞机,并不在意这个不值几文钱的水晶球吧。
………………
及至到了剪票口,苏意浅才终于回过头去,人海茫茫,哪里去寻那个人的影子?
何况,也许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世上哪就有那么巧的事,让两个天涯咫尺的人可以偶然在异国他乡相遇。
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他身上那种熟识的古龙香水的气息让她不由得一怔,但是只因为那一丝丝的熟识感,她就已经选择了逃避,一面轻声安抚失去玩具的女儿,一面拖着行李箱疾步而去。
刚刚的一幕却定格在脑海一般,怎么都挥之不去。
踏上故国的土地,苏意浅没有释怀只有满满的压力。
首先,在那里安家便是个问题,她深思熟虑后,选择在当初上高中的县城租了一处房子,着手准备开心理诊所的事宜。
美国的四年里,在高崎的言传身教和自己的努力学习下,她已经具备了相当的专业水准,也考取了医师资格,所以,把这当成是谋生的手段便也是首选了,毕竟她还要照顾染染,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就很不方便了。
国内现在,这个行业也算普遍吃香,而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并不是很多,是有一定前途的。
而之所以选在祁县,一则是因为这里距离z市很远,不会牵扯到以前的人和事,二来,这里的医疗水平还好,方便染染随时就医。
先天性心脏病,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病发需要急治,没有合适的条件,很有可能会出状况。
终于把一切处理妥当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了。
诊所开业大吉,因为在这一带几乎是一个冷门职业,所以虽然算不得是门庭若市,生意也算是兴隆。
忙碌的确是一味疗伤的良药,很快苏意浅就适应了新的生活环境。
助理刘小姐是一个二十几岁刚毕业的小姑娘,长了一张秀气斯文的脸,却生了一副乐天的性子,和许多同龄人一样,是个典型的追星一族,可以为着听一场演唱会不惜奉献自己半个月的薪水,大街上看到喜欢的明星追他个屁滚尿流。
苏意浅喜欢她那种有什么事都挂在嘴边直来直往的性子,多多少少有点像方回。
一转眼,回国已经有两三个月的光景了,只和高崎报了个平安,连住址都不曾和他说得详尽,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地后他会一无反顾的尾随而至,就像当初,不放心自己孤身在美国,天神一样从天而降一般。
他的心意,那般的明了,只要是她的事,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援手,这些年如果没有他在照顾她和染染,真不知道她要怎么度日如年的熬过生命里最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可是,他想要的,她给不起,不是不想给。
因为,他的父母都不希望她走进他的生活。
“陆医生,我过两天去参加高中校友会,方便给天假么。”刘陌陌的一声询问打断了苏意浅的凝思。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意浅用的是母亲的姓氏,名字也是以前的乳名,陆陆。
她停下手里正在翻阅的病人资料:“好啊,没问题,高中的校友会?”
刘助理自从来她这里工作,似乎是第一次请假,没有不批的道理,不过一般都是年终才办的校友会,现在才十月初,怎么选在这个时间?
“一高的,一位颇有建树的华侨回国,旧地重游,心血来潮的提议和历届校友碰碰面,所以选在这个时候。”看出了苏意浅的疑惑,刘陌陌解释道:“陆医生也一起去看看吧,有惊喜的。”
“惊喜?”有些讶然,随即摇一摇头:“还是算了吧,又不是我上过学的方,我没什么兴致。”
其实她也是想去看一看的,睢县一高,毕竟也是她曾经呆过的地方,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回去看看了,只是,此时的她,更需要平静的生活,她不愿意也没勇气捡起那段懵懂岁月的青葱回忆。
而且,惊喜是属于刘陌陌这样的小女孩的特权,她,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下百毒不侵了,什么样的喜能惊得到她呢?
“陆医生你知道么,这一次校方可是把大名鼎鼎的慕炎熙都请来了呢。”
刘陌陌把她认为的天大喜讯道了出来,苏意浅喜是不觉得的,惊却是惊到了。
慕炎熙,那么一个声名鹊起的新闻人物,一定是百事缠身的,怎么可能出席这样的聚会?
“慕炎熙,又是哪一个,听着耳熟,没什么印象。”为了套话,苏意浅做出一副淡淡的表情来。
“怎么可能,陆医生连几年前大名鼎鼎的中星国际的首席执行总裁,现在财力排名国内前三的慕氏集团的创始人都不知道么?”刘陌陌瞪圆了一双眼睛,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的眼神。
苏意浅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中星国际的ceo摇身一变成了慕氏集团的当家人,她的确是一无所知的。
为了把那段忘事彻底的忘怀,她从来都不看财经报道。
“你也知道,我带着染染很辛苦,那些事从来都不关心的。”
这倒是实话,刘陌陌平日里也是看得到的:“你一个人真的是不容易,为什么不考虑找个男人嫁了,帮你分担一下呢?“
苏意浅一直称自己是离异人士,自己要了孩子的抚养权。
“染染的身体不好,好男人哪个愿意给拖累啊,我也不愿意她受委屈,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刘陌陌见她心情低落,像是给触到了伤处,紧忙的扭转话题:“刚刚说慕炎熙来着,长的那个帅啊,电影明星都比不过他,有才有势又有貌,标准的砖石王老五,多少人趋之若鹜呢。”
这话是不假的,慕炎熙的确有那个资本,几年前有,现在更有。
可是,他没有和秦婳结婚的么?
“不过呢,听说他和那个服装设计师-现在改行成了电影明星的秦婳,可是在一起纠纠缠缠了有几年的光景了,据说那个女人愣是把慕炎熙之前的妻子给挤兑走了,还给他怀过孩子,可是不知怎的,这么多年了楞是没能修成正果。”
刘陌陌知道的八卦新闻的确不少,也都还贴边。
苏意浅静静的听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
“我猜啊,一定是因为那个秦婳太多绯闻的缘故,他是弃之可惜,食之无味,所以就一直维持着这种暧昧关系。”
大概是因为留意到现在没有病人上门,染染从里间跑出来,身后跟着保姆,打断了刘陌陌的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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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意浅立刻扬起一抹笑来,嘴上却在嗔怪着女儿:“告诉你不能跑的,不知道当心。”
一下子撞进母亲的怀里,染染仰起头:“妈妈,我也想去出去玩,让陌陌姐姐带我去好不好。”
长久的闭塞在室内的孩子,想要出去见识广阔天地的***比任何人都要强。
苏意浅马上否决:“不可以,陌陌阿姨要去钓金龟婿的,你去会把别人都吓跑的。”
刘陌陌红了红脸,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去不好么,你呢放松一下,染染也可以出去玩玩。”
“改天我再带染染去玩。”苏意浅爱抚着女而蓬松的短发,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