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尉迟靖的带领下,一步步地往前走着。
最后尉迟靖站在了一个棺材前,指着它道:“就是这里,这个下面有一个很深的——”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道:“况离和火公主就从这里下去了。”
尉迟靖记得上次况离进入的时候,这里头似乎有火,还有恶鬼想要扑出来,无奈之下,只能用这个棺材放在洞口之下,又利用阵图将此处封上。
这时,尉迟靖拿出铜钱,铜钱出手,分别打向四个方位。
阵法被破,棺材被一股力量腾地弹开。
接着一股黑烟冒出,好在众人都早有准备,没有被这黑烟缠上,黑雾直往上冲去,带着雷鸣般的轰轰声,往上面的洞口而去。
众人都吓了一跳,这么粗的一股蝓蛞冲出,并且好一会儿都还在往外涌,这东西到最后肯定都是聚集在倒阴阳八卦阵的上方,虽然知道食盐可治它,毕竟这么大量的喷出来,如果时间久还是有可能成为祸患。
好在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蝓蛞黑雾就停止喷出来。
再过片刻,洞口安静了下来。
尉迟靖探头,拭着往黑洞里看去,却被其中一个铁面侍卫一把扯到后面去,然后这个铁面侍卫自个拿着松枝往下观察,只见黑洞洞的,一股股凉意喷出来,却看不清里头都有些什么,想了片刻,那铁面侍卫将手中的火把扔下去,靠着这一点点光亮,发现这洞至少是有底的,离地面大约只有几十米高,却不似当初尉迟靖形容的地底深洞。
这个也很好理解,尉迟靖当初看见的,很可能是术法阵,与真实情况有差。
这样的情况下,看来只能再进一步的深入此洞了。
还是阴娃,先行往洞内看了眼,接着摇了摇头,道:“这里头很正常,没有怪东西。”
从开始到现在,阴娃都没有看到怪东西,这实在是令人难解。
按道理说,在这样诡异的地方,没有怪东西,才是令人奇怪。
依旧阴娃打头,众人就着绳梯,依旧往这个洞下而去。
到了洞下,松火将这里照得很亮,然后里头的摆设和情景,还是让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大的宫殿,虽然是建在地下,却可见到金壁辉煌的雕凤柱及金珠子穿成的门帘,室内干净而清冷,却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家具看起来古朴厚重,台阶都是由青玉制成。
推开一扇大红门,却见诺大的厅内,布置的却仿若是一个闺房,房内有铜镜和各种发饰及香脂,尉迟靖和刘凌儿身为女子,都不由自主地先拿起香脂看了一下,看装着香盒的盒子,倒像是很古老的东西,然而里头的香脂依旧油润而且恬香扑鼻,屋内床帐紧闭,透过帘幕,却似乎看到里头隐隐躺着个人。
而在这间屋内,所有的松火都失去了意义,因为屋子里装有好几颗不灭的夜明珠,将这里照出只有夜明珠才能照出来的明亮效果。
众人干脆走出屋子,将松火插在过道的墙壁上,这一下,整个大殿都很明亮了。
尉迟靖走来走去,道:“之前他们说,这里压着个妖怪,我还是有些怀疑的,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这个华丽的大殿,居然建在一个万人墓坑之下,着实有些诡异。”
阴娃道:“让我们看看,这床上躺着的,是否就是那个妖怪。”
说着便去掀开那帐帘,只见榻上锦衣香衣,一个女子睡容恬淡,躺在那里,她看起来只是睡着了,并不是一个死人。
然而看到这女子的面容,却让两个人同时觉得心神一震。
一个是尉迟靖,只看了这女子一眼,便轻啊了声,“怎么,怎么是她!?”
另一个却是其中一个铁面侍卫,他手中本来持着一把流星锤,此刻那锤却脱手而落,他本人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又退了回来。
只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些细微动作。
刘凌儿道;“你认识她?”
尉迟靖回首看着他们,这些人里,可能就只有她认得这个女子了。
可是也唯有她,最不相信这女子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因为她就是这女子,这女子也是她,既然她们是同一个人,上次被困倒阴阳八卦阵,蛇形物没有被毁,生活在那个虚幻空间的时候,她见到了这女子的虚影,尚且能接受,可是如今这女子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倒阴阳八卦阵实际上已破,这女子还能是虚影吗?
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阴娃也道;“靖姐姐如果识得她,请告诉我们吧,看样子她还活着,我们至少得知道她是敌是友。”
“她,她——”尉迟靖欲言又止,非常为难的样子。
正当众人还要问的时候,尉迟靖却忽然道:“还是看看她活着还是死了吧。”
说着便走到榻前,轻轻地将手指搭在那女子的脉上,其实当她触到这女子的皮肤时,那温热的感觉已经告诉她,眼前的这女子是活的。只是她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情景,因此还是继续替女子把脉,似乎是想耽误一点时间。
然而,这女子似乎并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只见她的眼睛忽然睁开来,并且手腕很灵敏的外翻,反而在尉迟靖的手上狠狠抓了一把,立刻将她的手抓出几道血痕来,尉迟靖啊了声,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怔怔地看着这女子。
只见这女子的目光冷冷地扫视众人,然后问道:“你们是谁?为何闯入我的住处!”
尉迟靖闭了闭眼睛,默默地对自己说,“这一定是幻术,一定是幻术,这不是真的!”
然而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这女子却已经坐了起来,她真的像是高贵的主人般,目光很是漠然地瞧着这些闯入自己家里的人,神色笃定,没有害怕,却有不太明显的厌恶。
尉迟靖再看了看自己腕上的血痕,这也是真实的。
众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还是其中一个铁面侍卫问了一句,“你是谁?”
铁面侍卫因为戴着铁面,因此说话有种嗡嗡的声音,掩盖了其原本的声音。
尉迟靖却听着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不由多看了铁面两眼。
不料那女子却答道:“我是沈婥。”声音淡然而笃定,让人不疑她会说谎。
尉迟靖本能地道:“你胡说!你才不是沈婥!”
众人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尉迟靖的表现那么奇怪,原来这个女子,居然是沈婥?!
在场众人,就算不完全明白尉迟靖的来历,但也都听说过沈婥死而复生为安歌,安歌为曹炟跳城楼殉情而未死,最后揭露身份成为陈留王唯一遗女尉迟靖的事情,身份演化似乎有些复杂但却是有紧密的联系,众人早已经认为,活着的尉迟靖,就是从前的安歌,是更从前的沈婥。
如今,却怎地又冒出一个沈婥来?
尉迟靖也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将自己这几个身份合二为一,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现在蓦然出现一个沈婥,她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
这时候,还是那位铁面出声了,他笃定地道:“你不是沈婥,沈婥早已经死了。只不知你如此冒充于她,居心何在。”
尉迟靖感激地看向铁面。
沈婥却咯地一笑,站了起来,走到铁面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认得你。”
铁面身子站得笔直,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有所动。
沈婥又道:“你的很多事,我都知道。曹炟,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认得我了,难道你也不认得我了吗?”
沈婥说着,便摘掉了铁面侍卫脸上的铁面,只见一头白发乍现,布满冰寒的俊脸上无悲无喜,不是曹炟又是谁呢?尉迟靖没有想到曹炟竟然也会冒险进入阵中来,更没有想到,这个称自己为沈婥的女子一眼就认出了曹炟,而她却直到此刻才明白曹炟进入阵来了。
一时间,只怔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却听得曹炟道;“你说你是沈婥,你有什么证据?”
沈婥微微一笑,在他的面前转了一圈儿,“你已经看到了我这个人,难道还不能够证明我是沈婥吗?”
曹炟走到尉迟靖的身边,握住了她因为震惊与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一股温热的力量传入到尉迟靖的手中,她的目光终于对上曹炟,见曹炟的眸子里都是笃定与信任,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靖儿,在入阵之前,我们就知道这里是个邪阵,这里有可能什么事都会发生。名字与外貌一样,有时候不过是个代号和标志而已,想想之前的石隐之案吧,我不会不认得谁是真正的沈婥。”
尉迟靖感激地看着他,要知道身份的混乱和否定,会让她否定所遭遇的一切,甚至会毁了她的所有。
就在这时,沈婥又唤了声,“曹炟,当初,你夜闯皇宫,抢出我的尸体,并不远千里寻良穴,不想让曹煜再伤害于我,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也是在我被关到这里之后,我才知道真正爱我的人是谁,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知道吗?”
尉迟靖吸了口气,走到她的面前道:“你不是沈婥,我才是。”
见她说得如此笃定,沈婥只是略带嘲讽地一笑,“或许你是拥有我的某些记忆,不过你并不是沈婥,只是当初引魂铃的作用而已。你可以选择忘记了你真正的身份,而且这个身份是没有办法抹煞的,你不过是安平郡一个外室之女——安歌而已,当初你被你的弟弟姬宝禄率人围殴至昏迷,醒来后就有了一部分沈婥的记忆,便自以为自己是沈婥——”
她缓步走到尉迟靖的面前,“你真是太可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借尸还魂之术?引魂铃的出现,不过是命中注定,需要你来承担一些责任而已。”
她这么说,是完全否定了尉迟靖之前对自己的认知,大声道;“你胡说!不是这样的!”
而看向其他众人,除了曹炟,似乎都觉得沈婥说的话大有道理。
尉迟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深度恐惧,向众人道:“我才是沈婥!我才是沈婥!”
眼见她似乎有些情绪崩溃,曹炟再次握住了她的手,“靖儿,你不是沈婥,也不是安歌,你是尉迟靖,你的身份早有定论,根本不需要向谁人证明。我只知道,当初与我一起闯君山大阵的是靖儿你,与我在天烬大墓中
共患难的也是靖儿你,为我,倾城倾国的还是靖儿你,为了我们的将来,闯入这个邪阵的人,还是靖儿你,所以,你不是沈婥,也不是安歌,你就是尉迟靖,是我爱着的那个女子,也深爱着我的那个女子。”
没错,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滴一点,这些是不会变的。
沈婥听到这些话,却是有些悲伤地一笑,“原来,曹炟你,已经移情别恋。”
曹炟一笑,“我是否移情别恋并不重要,但是她是谁,你是谁,你心里清楚得很,有我在这里,你休想扰乱靖儿的心智。”
沈婥在那一刻,忽然万念俱灰的样子。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邪阵,你们就不该进来,既然我出不去,你们当然也出不去,所以无论如何,我没有白白的等待,你终于还是来陪我了。”
说完,她回到梳妆镜前坐下,拿起一把梳子开始梳头。
刘凌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往外面冲去,聂玉郎紧跟其后,到了外面,才发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起了变化,他们刚才下来的那个洞口如今已经消失,四周皆是刻满着花纹的厚重青石墙壁,虽然有甬道,但好似并没有尽头,刘凌儿和聂玉郎绕着甬道走了一圈,又回到这个大红门前。
之后他们走了进来,只见曹炟和阴娃,还有黑熊,尉迟靖依旧在这间屋子里。
他们没有离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好似在等待什么。
刘凌儿向曹炟道:“她应该是放下了断龙石,如今四周的路都被堵死,若没有机关,我们是出不去了。”
曹炟冷声问沈婥,“你想怎么样?”
沈婥从镜子里看到曹炟的身影,知道他是在问她,只淡漠地道:“我不想怎么样,我说过了,我出不去的地方,你们也出不去。”
曹炟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尉迟靖阻止。
她在这里站了半晌,心里翻翻滚滚许多个念头,直到此时方才平静了些,向沈婥道:“你说你一直在这里?你是如何到的这里?又为什么会到的这里?”
沈婥放下手中的梳子。
转过身来,注视着眼前这些人。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原因了。这里是倒阳阴八卦阵的下面,只有陈留一族的人,才能压住倒阴阳八卦阵,以震妖物。曹煜是知道这件事的,凡是做为邾国的皇帝,都会知道这件事的。不过,曹炟你肯定是不知道的,因为你的皇位是抢来的。这倒阴阳八卦阵下的妖物,唯有陈留一族的魂、血、肉才能压得住,而曹煜当年登基后,似乎就缺我这一个陈留一族的人呢,所以他把我送到了这里。”
她越说越合理了,故事编得越来越圆了,然而带给尉迟靖的恐慌也越来越大。
“你胡说,你明明是被曹煜杀死。”曹炟道。
“那不过是假象,你们不是知道人面虫的威力吗?曹炟,你真傻,当初曹煜不过是想让沈婥这个人,顺理成章地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然后一辈子镇守此阵罢了,你们知道的,此阵一旦破去,带来的便是灾难,是可倾国倾城的灾难,曹煜做为皇帝,自然是要这样做的。而安歌,不过是因为引魂铃的关系,得到了我的一部分记忆罢了,这大约是天命吧,需要这样的一个人,来终结这件事,终结陈留一族所受的诅咒。”
她的说法,已经完全否定了尉迟靖之前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