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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拥顾绵靠在自己怀中,杨氏轻抚着她的脸庞,神色凄然道:“绵儿,你这傻孩子,你这傻孩子!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娘是忠勇伯府的公子欺负的你?为何不一早告诉娘,非得把事情憋在自个心里,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她的女儿啊,神智明显已有些不正常,可这又能怎样?她就算是疯了,也是她从小疼宠长大的女儿,是她心头上的肉!
泪滴滴掉落,杨氏的心又痛又酸涩:“忠勇伯府送来的那封信上,将当日的事情经过写得尤为详细,我可怜的孩子,娘也不忍你嫁给一个窝囊废,也不忍就这么仓促地给你定下婚事,可是娘没法子,一点法子都没有。若不答应忠勇伯府,不仅你这一生会尽毁,就是你大哥,还有你爹,还有咱们侍郎府,都将……”
顾绵听到这,顷刻间,情绪更为激动,只见她一把推开杨氏,吼道:“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却还想着大哥,想着那侯爵之位,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到底有没有啊?当日发生的事,我没立刻告诉你,那是因为我怕,我怕啊!好恶心,他好恶心,我不愿想起他,又怎会对你提起他,你知道我的心那会有多痛,有多无助?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嘶哑而悲凉的怒吼声在屋里回荡着。
“我一个人躲在屋里,我痛,我无助,可我最终还是对你说了,说了我那日的遭遇,你呢?你是我娘,你可还记得你听完我的话,是怎样的神情?你眼里竟划过一丝嫌恶,虽然转眼即逝,可我却清楚地留意到了!我好伤心,好难过,你不要我了,你觉得我脏,那我便呆在自个院里,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没想到的是,忠勇伯府的一封信,让你决定把我嫁过去,嫁给那个窝囊废,嫁给那个欺辱我的畜生!”站起身,她手指门口,一字字怒吼道:“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你不是我娘,你不是!你走啊!”
杨氏愕然地看了好一会,突然面色冷凝,厉声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这一刻,她眼里的痛,以及浓郁的疼惜,踪影全无,有的只是恼怒:“是你自己不长脑子,才被梅世祖占了身子,现在你这样指责为娘,有没有道理?”
微微顿了顿,她缓缓自榻上站起,盯向顾绵又道:“没了桢洁,我是恼你,可作为你的母亲,我仍旧会想法子给你寻门不错的亲事。可是现如今,你觉得可能么?”顾绵怔怔地看着她,唇角抖动,一句话也说不出。
“忠勇伯府送过来的信上,将话都说绝了,要是咱们不同意这门亲事,立时立刻,你就会成为京中人人口中的谈资。真要这样,就是小门小户,恐怕都没哪个愿意娶你,而忠勇伯府也不会再以妻礼迎娶你进门,他们会派出一顶小轿,将你从后门抬进府,给梅公子做妾,告诉我,你要这样的结果吗?你要吗?”
顾绵抱头蹲在地上,连连摇头,凄厉地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毁了,我不甘心啊!”蓦地,她放下手,跪行到杨氏近旁,抱住其双腿,仰头嘶声痛哭:“娘,我不甘心啊!顾连城那个践人我比不过,也斗不过,我认命,我认命就是。可是顾慧那个践人,为什么也比我命好?她怎就不出事,而且过阵子还有机会进宫参加选妃,如果她被哪位皇子相中,这辈子岂不是也高我一头,我不要看到这样的结果,我不要!”
弯腰扶她站起,杨氏面上的恼怒之色渐渐收敛,拿起帕子帮顾绵慢慢拭去脸上的泪,轻语道:“你放心,娘不会让顾慧那个践人比你过得好。至于顾连城,你就等着看好了,自有人迟早收了她!”
顾绵情绪稍有平复,静静地依偎在杨氏怀里,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绵儿,梅公子是不成器,可他的家世却远比咱们贵重。忠勇伯府就他一根独苗,而他的姑母又是贵妃,你安心嫁过去,娘敢保证,不出数年,忠勇伯府就会成为京中最荣耀,最有权势的府邸。哼,那时候,看谁还敢说咱们闲话!”
“大皇子会成为储君吗?他会吗?”顾绵眼角挂着泪珠,喃喃问。
杨氏抚着她脑后的秀发,点点头:“会的,他会的。”
“三皇子不会让他轻易夺得储君之位的,还有皇后娘娘一手养大的五皇子,他也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储君。”
“傻孩子,三皇子哪里是他的对手。”杨氏眸光微闪,搬出宁远侯府这些日子以来,皇家几位皇子,以及他们的母妃,还有外家在朝中的势力,她都有暗自琢磨过。大皇子是梅贵妃唯一的孩儿,外家是忠勇伯府,其外祖母又是岑老丞相的异母妹妹,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势必能助其夺得储君之位,成为大周下一任王者。
“乖,好好躺倒榻上睡一觉,娘这就着于妈请个大夫到府上给你诊脉,如果确诊有了,忠勇伯府那边一点很高兴。”被杨氏安置到榻上躺好,顾绵却没有即刻阖上双眼,看着她,杨氏目光柔和,温声道:“娘不会害你的,听话,好好睡一觉!”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捋到耳后,杨氏转身朝门外走。
“爹爹卧病在床,是你和哥哥做的吗?”顾绵眼神呆滞,喃喃道。
杨氏身形一颤,头也不回道:“你累了,快睡吧!”她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看着她脚步明显有些慌乱,匆忙而去的背影,顾绵竟神经质般地笑了起来。
灵月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国度,这里四季如春,花开不败。
一个多月前。
“锦公主,你跪拜月神有两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采莲侍立在一旁,凝望眼前不远处,身着一袭白色衣裙,跪在庄严肃穆的月神像前的女子,低声劝道。女子仅仅只是在那跪着,仅仅只是一抹背影,都让人禁不住心生感叹——到底是怎样的佳人,才会有如此曼妙的身姿?
“你退下,我想在这再静呆片刻。”
清冷却不失柔和的悦耳声音自女子口中轻缓溢出。
“是。”
采莲应声,脚步轻浅,退离而去。
月神其实不是神,她是一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千年前,是她建立的灵月——一个神秘,富饶,和平的国家。
奈何千百年后,灵月却发生了变化。
然,她在灵月子民心中的地位,却如上神般的存在着,存在了近千年,甚至更久远。
形态栩栩如生,容颜绝世无双的月神像在灵月国内,随处可见。
此刻,被采莲称为锦公主的女子,她此刻在一座近乎荒弃的宫殿中,身形笔直,跪在月神像前祈祷着。
像前是个小小的香案,案上摆放着一个莲花青桐香炉。
香炉中燃着三支清香,淡雅之气,袅袅弥漫在空气中,白衣女子跪在香案前,双眸闭阖,神色间好不虔诚。
袅袅青烟,在这一刻,将她纤细,曼妙的身形衬托得尤为肃穆。
她在默默地祈祷,却不是为自个祈祷,而是为她的亲人祈祷着。她相信,冥冥之中,她的祈祷会被月神听到,从而福泽她的亲人。所以,她祈祷时,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用心,以至于有人出现在她身后,都不得而知。
君奕颀长的身形站在殿门口,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那抹纤细的身形,她身上流露出的虔诚,他完全可以感知得到,因此,他无法打破这殿中的宁静,打破她的祈祷。
可是他有话与她说。
嘴角动了动,他终还是欲言又止。
似乎是感到了有人前来,但白衣女子却依旧跪在香案前,没有回头。
清幽的夜风吹进殿中,吹动了她发间的步摇,发出轻微的声响。细看去,在步摇一侧,还插着一朵清雅素净的花儿,那花儿有拇指盖般大,花儿也在夜风吹来时,微微地颤了颤,宛若受伤的蝶儿,缓慢舞动着薄薄的双翼。
温婉,纤弱,与此刻的她给人的感觉一般。
“国师有话对我说。”良久,她轻叹口气,淡淡道。
是的,君奕是这灵月的国师,尊荣仅次于执掌灵月的国主。
“嗯。”脚步移动,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想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无法道出口。他一遍遍问自己,真要说么?他很迷惘,却又不想继续迷惘下去。白衣女子自香案前优雅地站起,但她没有转身,没有回头看身后之人。
“说吧,我听着呢!”白衣女子久听不到君奕出声,清冷浅淡的声音再度扬起。
君奕抿了抿唇道:“你并不是她。”白衣女子身形微微颤了颤,佯装不解道:“国师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君奕仿若没听到她的话,接住前话又道:“你的母皇应该告诉你了,你肩上并没有那个使命。但是女巫和大将军为防止万一,才让你远离灵月,去中原大陆与大周联姻。”
白衣女子轻舒口气,清冷镇定的声音扬起:“早朝上,他们仅仅只是提了下,尚未作出决断。”
“是吗?”君奕亮如明月般的眼眸闪了闪,言语轻浅道:“他们不仅已作出决断,且用你母皇的性命,及整个灵月子民的命运要挟你,你没得选择,而且,我知道你自个也很想回大周。”他用的不是去,而是“回”。
“你都知道什么?”白衣女子心里一突,清冷却好听的嗓音再度扬起。
他都知道了什么?
“三年前的锦公主可不是你这样子。”君奕唇角掀起一丝浅浅的笑,“你放心,我知道什么,对你不会产生一丝一毫不好的危害。”
白衣女子轻抿唇瓣,没有说话。
“我寻了她数百年,终于在这里等到了她,但她又不是她,嗯,准确些说,初生的她,仅是她的一部分,她的另一部分在另外一个时空。她是为拯救灵月而来,我能知道她的到来,知道她存在的意义,女巫也是知道的。为了她能安然长大,更为了另一个她与她合二为一,我不惜损耗大半修为,护住了她体内与生俱来的异能,并想尽法子掩盖了属于她的那颗星辰,太早现于世人眼中。”
“十多年过去了,为了不使当初所做的一切曝露,我的修为一天天在耗损着。你或许也看到了,在帝王星的旁边,有一颗星辰,它的光芒虽然不是很亮,但却极易引起人们的注意。那就是属于她的星辰,是一颗霸星。”
“三年前你发生了变化,女巫和大将军原本不肯定你就是那颗霸星,现在却不然,他们要你远离灵月,也就是要这颗霸星离开灵月,可他们心中却也在徘徊,在担心,他们怕失误,怕自己的判断失误,所以在今日的早朝上,并没立刻下决定送你去中原大陆。”
“另一方面,他们碍于我的存在,他们不知我的修为已大不如前,他们忌讳,生怕惹恼我,大家终玉石俱焚。”
“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一旦他们再对你提起联姻一事,你只能答应,不能有片刻犹豫。因为她很有可能就在中原大陆,你得找到她,让她回灵月,来履行她的使命。”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竟然有一丝颤抖。
“你喜欢她?”白衣女子淡淡道:“不,你应该深爱着她。可是数百年,近乎千年时光过去,她即便转世,可是你就能保证她还记得你么?保证见到你之后,她会再次爱上你?”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又道:“她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人,或许已经嫁人生子,又或许……”
君奕笑的凄凉:“我有负于她,现在的她无论怎样,我只希望她好好的!”
“只希望她好好的?你这是自欺欺人么?如果真希望她好好的,你又怎会想着她能回灵月,想着她履行那个所谓的使命。”白衣女子的声音带了丝讥嘲:“你该知道灵月目前的状况,这里就是个血染之地,一旦踏入,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极小。”
“那是她的使命,是她必须履行的使命。而我,信她,信她能完成属于她的使命,信她可以带领灵月走出阴霾!因为,她有那个能力!”敛去唇角那抹凄凉的笑,君奕极其肯定地道。
白衣女子道:“说再多,你最终还是想看到她。”
“你呢?你就没有想看到的人吗?”君奕问。
“我,我……”白衣女子的声音很轻,很轻,却终没道出一句。只见在飘飘渺渺,透着淡雅香味的青烟中,她单薄的肩头在轻轻抖动:“我是灵月的锦公主,我的亲人就在这里,想见随时都可以见到,我怎么会有想看到的人?没有,我没有……”滴滴清泪,自她眼角涌出,无声滑落而下,但她倔强地抿着红唇,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音。
“你情绪很激动。”
君奕淡淡的声音扬起。
白衣女子没有接她的话,也没有回头,她就那么站在原地,无声地落着泪。
“三年前,锦公主是个骄纵的女子,可自被女巫和大将军所生的爱女抽了一鞭,晕厥后再醒转,锦公主便变了样。我不是有意留心锦公主,也不是想要探测锦公主心里都在想什么,我只是无数次看到锦公主凝望远方天际,一遍遍地低喃“大周”两字。”
“国师自以为是了!”白衣女子的声音清冷而柔和,却也很坚决:“我就是我,我就是灵月的锦公主,是母皇嫡亲的女儿。”
君奕轻叹口气,目中神光透出抹淡淡的悲凉:“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秘密被他人看穿,难免会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会觉得一颗心忐忑不安。不过,你放心,我刚刚所言,都是锦公主的私事,我不会多舌,向他人道出一句。”
“如果她回来,那时,你要如何自处?真如你说的那样,只要她好好的,别的再无所求?”白衣女子倏然转移了话题,君奕闻之,并未觉得奇怪,只听他低沉平静的声音扬起:“是我的终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求了又有何用。”
“国师倒是挺能看得开!”
白衣女子轻浅一笑。
然,君奕凤眸中的神光却黯然了下来,心里也苦涩不已。
近千年等待,为的都是再见她一面,而这一面,他又何尝不想再续前世的情缘,宠她,疼她,爱她,惜她,弥补她!是他不好,是他负了她,否则,她也不会,也不会在撞见……选择那么极端的方式——自毁元神,魂飞魄散。
离他而去。
“生生世世,永不相见!生生世世,永不相见……”这是她最后说的一句话,可就是这一句话,让他悔了近千年。
或许是她福泽深厚,亦或许是她善缘结的多,诸天上神竟逆天而行,将她散碎的魂魄收集在了一起。决然如她,祈求上神,要她来世,生生世世,再也不要与他见面。
诸天上神应了她的请求,却也给他留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希望,那希望微小的如同这世间的尘埃,他会不会幸运地拥有,就要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