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宇佐美定满突然杀出来,搅的原定计划就此报销,大家都盯着他一人在评定会上表演,万一演过头得罪吉良义时可如何是好?二人从对方的眼里读懂了相同的含义,不禁暗骂这个疯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两人下定决心在这之后就与宇佐美定满分道扬镳。
三井虎高不疾不徐的回答道:“所以需要监督,每种分工各有分组编号,按时按需完成分工环节后将进行检查,根据各组的完成情况,效果进行打分,如果某组完成的效率差进而影响粮食产量,将会在秋收后结算粮食产量时,从你们应分得的粮食中扣除。”
“看似天衣无缝,其实就像只打水的竹篮,到最后也是一场空。”宇佐美定满暗自哂笑,一双苍老却又明亮的眼睛毫不气馁的瞪过去,继续追问道:“这么做不公平的吧?如果遇到洪水、旱灾、蝗灾、风灾之类的特殊情况又该怎么办?”
“骏河守也说特殊情况了,特殊情况当然要特殊对待。”本多时正如今也有十九岁,嘴巴上毛茸茸的胡须长出许多,面对名满越后的军略大师级人物,他可一点都不畏惧。
“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吉良义时无声的一笑,让宇佐美定满理解为嘲讽的笑容。
“在嘲讽老夫不自量力,哗众取宠吗?哼!”如今已经六十八岁的老人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性子,面对满屋子里怪异的眼神,他选择继续顶牛:“新村撤并造成更多面积大,距离远的矛盾还没有说清楚呢!”
一众奉行迟疑片刻都把目光转向吉良义时,但身为家督是不可能下阵与家臣争论的,逼不得已还是细川藤孝站出来:“要不然,每一百町步设立临时临时居住点,农忙时在居住点里休息,农闲时可以回村休息。”
“那不还是以前的村庄吗?撤并新村的意义又何在?”宇佐美定满觉得自己已经猜的七七八八,笃定这次无所不能的吉良家奉行众一定会栽跟头。
本多时正颇有急智,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一个主意,他用余光扫过老朽不堪却腰板挺直的宇佐美定满,笑嘻嘻的说道:“撤并新村当然有它的重要意义!要知道临时居住点不是村庄,两者作用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没有世代居住的问题,更像负担普请役时乡民们搭建起来的工棚,比起简陋的工棚更加坚固暖和!
农民们只需要用平板车带着铺盖过来居住即可,忙完二十天、一个月的劳作就可以带着自家东西回村子里居住,一年到头也就劳动一个月,节省下来的时间和人力能投入到更多工作中去,这样同样的人力可以耕作更多的土地,如果换做诸位作为领主,有如此良策又何乐而不为呢?”
宇佐美定满面色一白,握紧的双拳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额头上不知不觉中密布着点点汗珠,长尾家的奉行众们从惊讶到沉思进而转为赞许,而这时仍不服输的宇佐美定满继续强辩道:“除草、除虫耗时巨大如何处理?粮食、牲畜、农具如何存放?”
“这个很复杂吗?连我朝信都看的出来。”一直神游天外的斋藤朝信这个时候也来插一嘴:“只要给奖励还怕除草、除虫很困难吗?如今越后谁不知道武卫殿有钱啊?”
斋藤朝信夸张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面对这么个刀枪不入的家伙,吉良义时也只能无奈的摇头不语。
浪冈顕房虽然不通农业事物,却精通奖惩的作用,于是收起折扇,微微笑道:“除草雇佣孩子去做,每收割一石野草,奖励二十文永乐钱,这钱就从各村盈余的总收益中拿出一部分作为预算支取,从小锻炼孩子们有一双勤劳的双手,还能得到一点赏钱也叫劳动所得吧!当然这需要宿老地侍们全程监督下来做,乱拔田外的野草可不做数,这些本村的宿老地侍本就是小领主,从自家的收益里支取,一定会格外小心的盯着吧!”
“哈哈哈……那是一定!”众人莞尔一笑,想象一下让这些地侍从腰包里掏出钱来赏赐乡下的野孩子,一定会很痛心的说。
本多时正冲着浪冈顕房比划一个大拇指,接过他的话题再补充道:“至于除虫也很简单,旱畑养鸡,水田养鸭,遇到害虫就驱赶鸡鸭去田里捕食,扎一个篱笆养两条土狗看着家禽就好,吃虫长大的鸡鸭一个个羽毛光亮,产下的鸡蛋、鸭蛋也更大,到秋冬季节羽毛可以制作成绒袄,鸡鸭骨头可以作为肥料储藏。”
“农具存放还是问题吗?收割的粮食当然要用马拉平板车运回村子里的打谷场晾晒储藏,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
宇佐美定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踉跄着连退几步险些栽倒,即便如此离他最近的上条赖房、山本寺定长等人也没有伸手帮忙搀扶一把的意思,千坂景亲、平子房政更是干脆的别过脸不看他。
“原来我已经众叛亲离了吗?”宇佐美定满气的双手发抖,好不容易忍住胸中的怒火,表情僵硬的一躬身道:“武卫殿才智超凡,我定满远不及也!在下身体不适恳请先行告退!”
吉良义时神情不变,含糊的安抚几句:“骏河守身体不适吗?那么就请回去多多保重身体吧!”
“在下会的!告退了!”宇佐美定满起身走出评定间,半路上与昔日的盟友擦身而过,嘴角噙着冷笑让几人不由的全身发寒。
“一群鼠目寸光之辈,一点点把越后上杉家的最后基业毁掉,抛弃长尾政景、大熊朝秀以及我之后,看你们下一个要抛弃谁!”宇佐美定满头也不回的离开评定间。
开完评定会,吉良义时的事情还没忙完,除了一大堆资料需要一一熟悉,随时咨询城内的奉行众,不到傍晚通常是不会离开天守阁。
没过一会儿,一名小姓急匆匆的走进来对岩鹤丸低声说了几句,后者点点头打发这名小姓离开,才走过去小声道:“馆主大人,堺町新收到的消息,是来自南蛮商人之间流传的一条情报。”
“南蛮商人?说说看是什么事?”吉良义时放下资料把注意力转向他。
“在去年秋季,从南蛮远渡重洋而来的南蛮商人带来远方的一则见闻,南蛮舰队伏击一支红毛南蛮的船队,据说那只船队所在的商业协会叫阿歌特商业协会……”
“什么?阿歌特商业协会遭到伏击了?”吉良义时既惊且怒,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岩鹤丸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是……是这样的……”
在去年初夏,西班牙在西印度洋新部署一支舰队,这是日益强大的西班牙王国再一次将魔爪伸向葡萄牙控制区的尝试,很不幸的是阿歌特商业协会恰好不知道这条情报,西班牙与葡萄牙的商人也很乐意他们栽个跟头。
于是在去年秋天,一只由胡安冈萨雷斯少将率领的印度洋舰队在靠近好望角附近的海域,成功伏击到毫无防备的阿歌特商业协会,并成功击沉五艘、俘虏八艘商船,占据整个船队的一小半,阿歌特商业协会因此遭到重创。
幸好他们的反应很迅速,丢弃受伤的船只阻拦西班牙舰队的攻击,让贪婪的西班牙人最终放弃继续追杀的举动,这才得以率领主力侥幸逃脱,一路仓皇的逃回阿姆斯特丹。
“索性损失不算太大,他们的旗舰没有被俘虏,弗兰克、罗纳德父子俩,还有汉斯、鲁伯特也应该安然无恙,只是这样一来,本家的海外贸易恐怕要到此为止了。”吉良义时没怎么多想就猜到这可怕的后果。
西班牙是尼德兰的宗主国,现任国王菲利普二世又是卡尔五世的嫡长子,在去年九月神圣罗马帝国的伟大皇帝,再一次败给他所瞧不起的德意志诸侯联盟,最后不得不屈辱的签署《奥格斯堡和约》。
经过这一次重大打击,卡尔五世决定放弃自己的皇位,将皇帝的宝座与奥地利、德意志的领地让给了自己的弟弟斐迪南一世,西班牙与尼德兰等大片领土交给了放弃皇位的嫡子菲利普二世。
新继位的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国王对于击败他父亲的新教有着天然的憎恨,并且最要命的是这位国王还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对于他父亲颁布的《血腥诏令》有着天然好感,可想而知他会对尼德兰作出多么可怕的事情。
只需要稍微分析一下,就可以得出这条一条每两年进行一次稳定贸易,带来巨额收入的贸易航线很可能就此中断,要说不痛心绝对是不可能的,但面对这种不可抗力,这也是他没有丝毫办法控制的。
吉良义时烦恼的揉着太阳穴:“只能寄希望克劳迪娅了!希望血腥玛丽能在伊丽莎白公主殿下的保护下渡过难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