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血雨腥风的岁月,刘秀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也失去了不少亲人,痛惜之情肯定是刻骨铭心的。
这样,老彭有作为老对头的秘书这一“前科”,要想刘秀对他心里没有一点儿芥蒂,是根本不可能的。
逃到渔阳后,彭宠凭着老乡韩鸿的关系搞了个渔阳太守干干,摇身成为更始王朝的封疆大吏。这个过程,大家一定记忆犹新。
说到这儿,我们也不妨认为,老彭帮助刘秀打王郎,其实也是他的本职工作。
不,应该说,刘秀以更始王朝使者的身份打击王郎,老彭作为更始王朝的地方干部,必须给予工作上的支持和配合,这是政治纪律。
老彭因此从刘秀那儿封侯拜将仍然不满足,只能引起刘秀的反感。
老彭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时的刘秀正打算跟更始王朝决裂,他仍然着迷地追求在更始王朝政治框架里步步高升,只能让刘秀厌弃。
总之,刘秀找不到不舍弃他老彭的任何理由。
公元25年7月,刘秀登基后任命了第一批干部,其中就有:吴汉为大司马,王梁为大司空,与大司徒邓禹并列“三公”;盖延为虎牙大将军。
彭宠本人的职务没有变化。
看到吴、王、盖3人本来是自己的下属,是自己派去帮助刘秀的,现在都进入了刘秀王朝的核心领导层,而自己还是提拔不了,老彭心里非常郁闷、满是酸楚。
现在看来,老彭的政治觉悟不能说是高的:他既不能正确对待自己,也不能正确对待同事、正确对待组织。
他处心积虑地想谋取权位,已经到了有奶便是娘的地步了:起初在王莽政权做事,后又做了更始的地方大员,现在还想在刘秀的帝国飞黄腾达。
所以,得知刘秀登基后任命了首批干部,他叹息说:
“如果论功劳我应当封王,现在只重用你们(指吴汉、王梁等),难道陛下把我忘了吗?”
(我功当为王;但尔者,陛下忘我邪?)
老彭的愤懑之情积郁于心,又溢于言表。
我们无法断定彭宠是什么时候下决心要另起炉灶、独立发展的,但很显然,对刘秀怨恨的种子至少这时候就悄悄埋下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包括幽州在内的各个州郡由于常年战乱破坏,大都经济停滞、民生凋敝。
相对而言,渔阳郡所受影响较小,传统的盐铁产业和赋税体系还在。老彭积极开展易货贸易,用盐铁交换粮食,积蓄财宝,实力一天天增强。
(是时,北州破散,而渔阳差完,有旧盐铁官,宠转以贸谷,积珍宝,益富强。)
朱浮上任幽州牧以后,一开始主要是通过来硬的,通过打压地方势力来安定一方的(讨定北边)。
刘秀对他的政绩也及时给予了肯定:公元26年,亦即刘秀登基的第二年,他被加封为舞阳侯,享受3县的租粮。
朱浮年轻气盛,颇有才干,也有激情,决心以更好的工作业绩报答刘秀的信任。
他看到境内虽然局势稳住了,但大汉刚刚中兴,社会还不够和谐,就很想砥砺风气、收拢人心。
于是,他开展了一系列的笼络人心的举措。
他征召了一批州内的社会知名人士、学者名儒来州衙门工作,如涿郡的王岑等。
他还把一批王莽时期的高级故吏延请过来,作为自己的幕僚。
朱浮给他们的待遇很高:入编制、吃财政。
州本级财政紧张,没关系,从下面郡县调。
于是,朱浮亲自安排各有关郡县打开仓容,上解粮食、财物,保障上述人士及其家人的供应。
(浮年少有才能,颇欲厉风迹,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涿郡王岑之属,以为从事,及王莽时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乃多发诸郡仓谷,廪赡其妻子。)
应该说,在这种特殊、复杂的社会转型时期,朱浮的这些笼络人心的举措还是必要的。
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来打造一个崭新的社会,这是转型时期许多政治家的聪明之举,就举措本身而言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身为幽州渔阳郡太守的彭宠则很不以为然,坚决反对朱浮的做法。
彭宠认为,这时候天下还不安定,正是用兵之际,不应该安排这么多的机关工作人员,来影响军需供应。
于是,他公开部署,不听从朱浮调集财粮的命令。
(不从其令。)
其实,上面所说只是老彭公开的理由,他内心深处怎么想的,大家可能也心知肚明。
但是,老彭这么做,也是官场大忌:公然抗命!
一个省辖市的市长(郡太守),公开拒绝执行本省省长(州牧)的行政命令,这在中国,大概只有这么3种情况:
一是这个市长太牛,背后有更大的官儿挺着,他不必太在意这个省长;
二是这个市长想单干,撕破脸也无所谓;
三是这个市长脑子进了水。
不好意思,照这么分析,对老彭不利:
他背后、甚至朝中没人挺着,一哥刘秀心里早就想舍弃他;他想单干,除了渔阳郡,他别无可恃之物,一起都要从零开始;说他脑子进水有点儿不尊重他,但他确实对形势估计不足。
所以,说到这儿,我又不由得想起有谁说过的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只有那么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老彭早已是成年人,我们如果说他年轻则纯属搞笑了,但他在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做出了不能回头的选择:跟朱省长对着干!
亏你是老彭,历经3朝宦海沉浮,在王莽的中央机关,和更始、刘秀的地方衙门都工作过,竟不知道官场最基本的道理:领导是不能得罪的,除非你不想好了!
朱省长向来自负而矜持,也向来对彭市长不感冒,现在对他公然抗命更是十分恼火。
不过,恼火归恼火,朱省长一时还不能拿彭市长怎么样,那就只有向上级报告了!
朱浮知道刘秀也对老彭不感冒,于是书面报告老彭的种种不是。
朱浮治边安邦是一把好手,搞起小动作也不输于别人。
他认真细致地搜集了老彭的种种“劣迹”,向刘秀报告,用词十分刻薄。
(因以峻文诋之。)
听说省长告自己的状,彭宠非常恼怒。
他是个很倔强的人,本来就因为自己功劳大、又不能提拔的事儿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又被领导这样搞来搞去,愤怒和怨恨与日俱增。
(宠亦狠强,兼负其功,嫌怨转积。)
朱浮似乎摸透了刘秀的心思,一次又一次地上书,报告老彭的不轨之处。
有的史家写到这儿,说是朱浮在打小报告,甚至说在诬陷老彭,主要就是为了说明老彭要单干都是朱浮激怒的。
其实,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老彭的不臣之心是有思想基础的;况且,朱省长是向中央“密奏”老彭的事儿,总不能敲锣打鼓的说给大家听吧。
我们通过形式看内容。
朱省长对材料搜集得很细,在向刘秀多次密奏中,主要反映老彭这样几个问题:
一是老彭派遣专人去老家接来老婆,而不接来老妈,是不孝;
二是收取别人的贿赂;
三是杀害朋友,身上有命案;
四是积聚兵马粮草,居心叵测,意图不轨。
(浮密奏宠遣吏迎妻而不迎其母,又受货贿,杀害友人,多聚兵谷,意计难量。)
如果一个人真的就像上面说的,那么他也够欠扁的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最初,刘秀接到朱浮的上奏,因为太忙,刚刚登基,百废待举,连皇后、太子都还没有着落,并没有给予立即答复。
待朱浮屡次密奏,刘秀觉得对彭宠下手的时机正在成熟。
刘秀认为,彭宠确实有功在前,目前直接对他下手显然师出无名。凭朱浮报告的这4条,对老彭立案查处要有个过程,单是调查核实就要很费时日。
不如打一杆子,让他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