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道:“剑和琴仿佛一个人的两个影子。剑名飞日;你可以看这上面的铭文。琴的名字,你可以猜一猜。”
沈若寥笑道:“剑名飞日?那琴的名字不会就叫飞星吧?”
朱棣颔首道:“聪明;果然一箭中的。”
“真叫飞星?”沈若寥倒吃了一惊。他立刻恍然大悟,低下头去,摸了摸乌黑的琴木上他早就注意到的一行乌黑的篆文:
日星隐耀,山岳潜行。
背面的琴木上,就刻着琴的名字:飞星。
他沉思片刻,抬起头来望着朱棣,问道:“王爷,剑上的铭文写了什么?”
朱棣笑吟吟地把剑递给他。沈若寥接过飞日来,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舞了两下,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宝剑如燕王一般深邃沉静黝黑英俊的面容。和琴一样,八个篆字端端正正地刻在剑上:
今夕潜龙,明朝飞日。
他不禁微笑了。“‘今夕潜龙,明朝飞日’——和袁先生在明升生酒楼所言毫无二致,‘明朝’二字又是一语双关。还有‘日星隐耀,山岳潜行’——这个周颠上人不一般呢。”
他把剑还给朱棣,说道:“王爷,飞日和飞星不能分开,必须时时刻刻形影不离,陪在王爷身边。所以,这把琴若寥无能如何不能要。不然,我岂不是坏了您的大业。”
朱棣毫不介意地笑道:“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哪儿那么多讲究。只要你在孤身边,就不愁飞星不在飞日身边。对不对?”
沈若寥微微一怔。他说道:“好吧,既然这样,若寥拜谢王爷隆恩了。”
“若寥,孤有一件事,可以说是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去完成。”朱棣突然说道。
沈若寥道:“王爷开口就是;若寥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朱棣皱了皱眉头,笑道:“说话动动脑子,别张口就是什么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的;你要是随随便便死了,让孤的承安郡主怎么办?让飞日怎么办?让孤怎么办?你以为对得起我?”
沈若寥脸红起来。“王爷,只要是您的人,都会这么说话啊。”
朱棣微笑道:“孤打算下个月去京师走一趟;你来给我护驾。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谁来保护我?”
沈若寥微微一顿。“我来给您护驾?”
朱棣点点头。“按制亲王当在新天子起始纪年二月入宫朝贺。京师皇宫可是虎踞龙盘、水深火热之地。朝廷削藩正如火如荼,此去入朝容易,想要安然无恙地再回到这北平可就难了。所以,为了降低朝廷的怀疑,让天子尽早放我平安回来,孤打算给他们来一个单刀赴会,身边不带一兵一卒,只带一个承安仪宾一同入京。”
宴厅里的所有人闻言都大吃一惊。邱福立刻嚷道:
“殿下,万万不可!请允许末将带上手下千户所人马为您护驾!”
谭渊也大声说道:“还有末将的一千二百人马!朝廷若是把殿下囚禁起来,只怕我们两千四百人加起来也不够救您脱险的,殿下绝不能只身前往应天!”
朱棣摇了摇头,微笑道:“怎么,二位将军对孤和承安仪宾就这么没信心啊。”
张玉道:“殿下,邱、谭二位将军的担心不无道理。京城之地非同小可,上十二卫亲军高手如云,承安仪宾虽是武功如神,毕竟也只有一个人啊。”
朱棣道:“世美,上次孤奔丧带了一卫人马,结果被驸马梅殷拦在淮安城北,连黄河都过不去。这一次,我一兵一卒都不能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若寥在,对付那一帮书呆子建文君臣,我们两个武功和主意都够使了,人多了反而容易坏事。”
姚表道:“殿下,臣也觉得殿下此行实在太过冒险,还请殿下务必慎重。以臣之见,殿下不用带兵,不过只有承安仪宾一人跟随也不稳妥,最好仪宾大人、道衍大师和骆大人三个人和殿下同行。有仪宾大人和骆大人,则对付御林军和锦衣卫至少武功上没什么问题。有道衍大师,则智定计谋可以不在话下。殿下,四个人只会少,不会多。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把握啊。”
朱棣笑道:“孤已经想了好几天了。骆阳这次就不必陪我了,你和几位将军一起,去地道里操练军队。你有如此身手,不能只是局限在孤身边这么点儿范围里,施展不开;多给士兵们教练一下,让他们开开眼界,带动一下士气,也帮世美他们分分忧。道衍大师还是留在北平,帮孤运筹粮草和各项军用。军需之事繁重复杂,而且至关重要,非大师不能担当此任。孤这边,有若寥一个就够了。我们两个在京城,行动反而更灵活一些。他又已经入宫见过天子和他手下的几个文臣,和方孝孺关系紧密,对京城也有一定了解,我对他很放心。”
沈若寥有些担心地瞟了骆阳一眼。骆阳正忧郁地望着自己,见他投来目光,便浅浅一笑,那笑容有些失落,有些羡慕,有些鼓励,又有些忧心忡忡。燕王的意思是很明显的,虽然他并没有直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不再信任骆阳的才能,或者至少可以说,到了关键时刻,他更倚重沈若寥,而且着重栽培他,有心给他越来越多的机会崭露头角。去京城入宫朝见天子一事,风险巨大,危机重重,后果难料,王爷只带一个人前往,却不是自己的贴身侍卫。骆阳跟在王爷身边十多年,无论是武功还是忠心都一直深受王爷信任,却在一夜之间失宠,被沈若寥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实质上就是如此。他如何能不失落,更不能不担忧起自己将来的命运来,却没有办法,只好表示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