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师道嘿了一声,说:“大火无情,刀枪无眼,兵祸凶险,人所不愿。马斯乌德将军乃回纥军中宿将,名播西域,望重诸族,不意星陨于此,一念及此真令人不胜唏嘘。”他虽也懂得回纥话,但身为安西大都护,这番话便是用汉语来说,由儿子郭洛在旁翻译,图甘听完怒目而视。
张迈心想:“郭老真会说话,这几句话大捧马斯乌德,但马斯乌德也死在我们手里,那是向回纥人示威了。”
谋落乌勒嘻嘻一笑:“大唐亡国已久,诸位流落到这边荒之地,却还在为李家守节,如此忠贞,令人敬佩,敬佩。”
他这两句话还没说完,郭洛杨易便齐声呼喝,怒道:“住口!住口!你敢造谣!”
张迈虽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从郭洛杨易愤怒的神色中也猜到了一些端倪。
谋落乌勒打了个哈哈,道:“亡国噩耗总是叫人难以接受的,这个小可倒也理解,不过幻梦终归是幻梦,现实终归是现实,长安与这里隔着万里大漠草原,千重雪域关山,就算李唐尚未灭亡,怕也顾不到这极西边陲之地!贵军大号‘安西’,其实不过千百人马,比之昭武九姓中最小的一部也有所不如,势力如此微弱,却还向称霸当今天下的汗国挑衅,就不怕没好下场么?”
杨定国双手一叉,向东方遥拱,语气不卑不亢,说道:“我大唐承天立极,万国所朝,亿兆所仰,纵然一时困厄,亦终有否极泰来之日。我等安西兵将,历代自强不息,愧未能守护四镇故土,这忠义二字却还不敢或忘!尊使这些扰乱人心的话,就不用再提了!至于说到挑衅,哼,碎叶城一战,我们不过是拼死以保家园、护子弟罢了!挑衅二字那是说不上的!这万里西疆的茫茫草原、莽莽大漠本属谁家疆土,千载史书之上自有公断!”
谋落乌勒笑道:“杨副都护,你把话说得这么满,莫非贵部真的打算和我们汗国硬抗到底了不成?”
杨易叫道:“硬抗就硬抗,谁怕谁!”
杨定国怒喝道:“孽畜!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出去!”他将杨易轰走出去后,郭师道捻了捻胡须,说道:“两位不辞劳苦,千里到此,想必是有以教郭某,咱们便开门见山吧——图甘迪赫坎,却不知阿尔斯兰大汗准备如何了结此事?”
先前几个来回都只是斗口,到了这里才算真正进入正题!图甘玩弄了一下手中的扳指,才不急不慢地说道:“这次你们干了这样的事,若是换了几年前,就算有十万人马,大汗也非将你们踏平剪灭了不可!是你们运气好!这两年大汗崇信大光明神,向善之心越来越虔诚,马斯乌德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只要你们从今往后规规矩矩,每年向我汗国进贡五百头羊,一百匹布,十匹马,大汗便许你们继续在这碎叶河边过日子,且许你们部族拿织造之物到八剌沙滚交易,与我回纥辖下诸部互通有无。”
这帮回纥使者既然来到,安西唐军的高层便已料到对方或许会开出有条件的议和款项,但这时图甘说将出来,条件之宽却仍是远处郭杨等意料之外,郭师道和杨定国对望了一眼,杨定国道:“就只有这个条件?”
图甘点了点头,谋落乌勒道:“郭大都护,杨副大都护,难得大汗不计前嫌又如此宽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们快快谢恩吧。”
郭师道尚未有何表示,张迈猛地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这句话,你为何只跟他们说?为何却不来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