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煞有其事的说道:“既然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活计,那你老人家何不就把这些心得传授给秦大郎呢?好歹秦大郎又不是外人嘛!”
秦允明知道宗泽是在帮自己,不由感激的看了一眼。
宗泽却像是一个老顽童似的,笑嘻嘻的向秦允明眨了眨眼睛。
“瞧瞧,瞧瞧,宗汝霖张口闭口称呼老夫为老友,如今与大郎才结识不到半日,有了新欢就忘了老友了,话里话外都是帮这大郎呢!”秦观笑着打趣道。
“少游老兄,你这话就过分了。我就问一句,大郎是外人吗?”宗泽耍赖皮的道。
“好,好,老夫又没说不教!”秦观拗不过,连连的答应了下来。他转向了秦允明,收敛了一下先前玩笑的语气,显得极为认真的问了道,“大郎,老夫问你,你是否真的下定决心用功读书呢?”
秦允明听了这番问话,立刻就知道秦观要传授衣钵了,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回答了道:“侄儿如今年岁不小,自当该为将来打算。这次下定决心那便不会反悔,无能道路多么艰辛,侄儿一定坚持走到最后。”
秦观点了点头,说道:“好,很好。若真如此,这几日你便留在这里,老夫不妨教授一些经验之谈与你,希望对于你日后有帮助呢。”
秦允明大喜,自己这次可要真正成为秦少游的学生了,他连连说道:“多谢堂伯,侄儿定然不负属望。”
秦观老迈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能看得出来秦允明是一个可造之材,不单单是那三篇作品,包括刚才一番谈论时,这个少年随意所说的一些话,都能证明其根基功底颇深。如今自己年事已高,虽然对于名利淡漠了许多,但自己曾经的辉煌始终如同一道伤痕,纵然愈合也会留下印记。
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继承自己的学志,将自己毕生的才学心得继续钻研下去,不失是学术界的一件幸事。
众人接着喝酒吃肉闲谈,一直热热闹闹过了一个时辰。酒足饭饱,兴致末了,秦观和宗泽是上了年纪的人,当即有些乏了,于是就打算散席歇息去。
宗泽是龙游县知县,龙游距离松阳县有五十多里;叶梦得现居在衢州,离此间也有七、八十里的路途。此时已经是下午,他们两个人当然是不打算返回家中,早先就在延庆寺借了厢房留宿,散席之后便去寺庙厢房休息了。
李纲虽然祖家在无锡,可是如今年关将至,他特意来到松阳县这边亲戚家过年,所以这两个月都在县城里面居住。告辞之后,他便只身一人下山去了。
秦观寓居在延庆寺时,有时候是住在寺庙的厢房,也有时候则就在石亭一旁的茅屋里过夜,无非就是自己的喜好而已。
在众人都陆续离去之后,秦允明让王全和华安收拾篝火残局。
秦观与苏迨、秦允明三人在石亭里小坐了一阵,又闲聊了一会儿昔日的旧事。之后他觉得有些犯困了,于是嘱咐苏迨和秦允明,不妨去寺庙借厢房留宿下来,没必要还要下山去找客栈落脚,麻烦又浪费。
苏迨和秦允明自然应答了下来,他们两人先扶着秦观回到茅屋休息,顺便将剩下的年货都搬到茅屋里收拾妥当。
料理这些事,秦允明让华安留下来照顾堂伯,又吩咐王全去寺庙打点厢房借宿的事宜,他与苏迨则慢慢边走边聊。
前往寺庙的路上,他询问苏迨可否在处州多留一段时间。
苏迨知道秦允明是想多留几日,潜心从秦少游那里学习策论的学问。当然他自己也想多一些时日与秦少游叙叙旧,只可惜朝廷有命难违,规定的述职期限只有四个月,过年之前一定要抵达京城。仔细盘算之后,他告诉秦允明,最迟腊月上旬就要启程了。
秦允明能够理解苏迨的难处,心想这十数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自己努力一些,应该是能有所小成的,于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晚上,宗泽、叶梦得和秦少游三人休息饱了,又不约而同来到石亭聚会,他们当然也将秦允明与苏迨邀请了过来。
经过一番谈笑,秦允明和苏迨才知道,宗泽、叶梦得和秦少游三人虽然都身有官职。尤其是宗泽,身为一县之长责任可大可小。不过宗泽治理政务的能力十分高超,只需十日就能断一个月的公务,余下时间就闲得慌了。至于叶梦得和秦少游都是闲职,自然不用多说。因此他们时常来延庆寺聚会,白日或下棋、或切磋书法,晚上则把酒畅谈、一抒心绪。
这晚李纲并没有来,如今这位未来的名臣还只是一个少年,自然还有自己的正事要做。
众人聚在一起将中午没喝完的酒取来喝了,聊了一些时政,又谈了一些文学上的雅事。因为天气冷了,二更还没到时酒就喝光了,大家也就各自散了。
不过临走时,秦允明将钱塘县县学陈教谕所托的书信转交给了秦观。
秦观让秦允明和苏迨稍等片刻,他简单的看过了陈教谕的书信,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老迈的目光中泛出了感慨的光泽。
“原来,你们也认识润之呀。”他舒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陈教谕的表字润之。
秦允明点了点头,将自己因为抄写《论语》触怒了县学的事简单的向秦观介绍了一遍,当然最后也补充说明自己现在与县学的几位夫子已经重修于好了。
苏迨和秦少游都是第一次听秦允明讲述这个故事,两个人倒是有些诧异,原来秦允明与陈教谕是这样认识的!
秦观缓缓点了点头,想了想之后,对秦允明说道:“大郎,你既要学习科举应试的门道,日后回到钱塘县不妨多向润之讨教,他对科举的墨义和贴经有深厚的功底,在这方面连老夫都有所不及。”
秦允明想了想,墨义和贴经好像就是考圣贤书上的死知识,只要自己下苦心好好背书,这两个内容应该不难。此外,堂伯既然说陈教谕对这两个方面有深厚功底,那岂不是表示陈教谕读死书、死读书吗?
秦观看出了秦允明的心思,呵呵锊须笑道:“大郎,你可不要小瞧了经义这门学问。虽然是背读之事,但也是要讲究技巧的。除此之外,读书人不应该只读书的表面,更重要的是要领悟书的精髓,哪怕是死知识,也是能够悟出活道理,最终学以致用。”
秦允明恍然大悟,他万万没料到原来古代人都已经有这样的认识了!
“侄儿明白了,侄儿一定虚心向陈教谕请教。”他回答了道。
之后,三人又闲聊了一些其他话题。临别的时候,秦观特意嘱咐秦允明次日寺庙晨钟响起便来找自己。秦允明知道秦观是要教授自己策论的学问了,连连的承诺了下来,然后才与苏迨告辞离去了。
在接下来的几日,秦允明每天早上天还未亮就起床,在寺庙里吃过斋饭,然后又顺便多带一份早点来到了后山茅屋。他将早点服侍着堂伯吃完之后,便与堂伯一起来到石亭学习策论。
而每每到了晌午时分,宗泽、叶梦得与苏迨以及偶尔到来的李纲就会出现,于是秦观就停止了教授策论,拉着秦允明与众人一起游乐起来。大伙有时候切磋书法,有时候去后山更远的地方写诗作赋,总之玩得是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