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揭起帘子,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列黑压压的队伍逶迤而来,各色锦旗招展,旗帜上绣着青天飞龙,又绣着米斗大小的织金描红的“安”字,在黯淡的天光下闪闪发光,特别醒目。
哦,甄宝人突然明白过来,来的是安王;这旌旗招展的,便是安王的仪仗。
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回见到他的仪仗,果然是气势非凡,比诚王出行的仪仗有过之而无之及。
只是他一向崇尚轻车简骑,为什么今日要大张旗鼓地列出仪仗来呢?心思微转,甄宝人便明白过来了,他列出这么隆重的仪仗,是为了迎接她。
到了马车三丈开外,仪仗停了下来,领路的侍卫自动站到路两侧,镌刻着安王府标志的松木马车徐徐地驶了过来,一直到甄宝人面前丈外才停下。
郝青峰拍马到马车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片刻,他调转马头到甄宝人身边,低声说:“七姑娘,王爷来接你回府的,请你过马车去。”
风停树息,四周悄悄,虽然有百来骑,却不见喧哗,偶而响起的不过是马匹的喷鼻声。
天空的云层仍然很厚,层层叠叠,片角却泛着奇异的清冷的银白色。
整个天地间灰蒙蒙的,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甄宝人决然地跳下自己的马车,走向安王乘坐的马车走去,心情激荡,五味杂陈。
安王斜靠在榻上,单手托腮,肩上裹着雪白的轻裘,脸色苍白如旧,愈发衬得他剑眉朗目,眉宇间一丝愁绪,俊美的不似凡人。
美色当前,甄宝人不过恍惚了一小下,她并没有忽略他眼底深处的一抹冰冷,象此刻车外阴沉沉的天空。
看到甄宝人进来后脚步微滞,安王便伸出手,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下,默然地看着她良久,伸手把她脸颊边的一络头发别到耳后,温言问:“天寒地冻的,宝儿你要去哪里?”
“很多地方,江南,漠北,蜀中……,一切我没去过,又想去的地方。”甄宝人静静地说。
“以后我会陪你去的,无论你想去哪里。”
“呵,和你的安王妃一起吗?”甄宝人语气平淡,似乎说着别人的事儿。
默然片刻,安王不快地挑挑眉,说:“我早同你说过,她不过是个小丫头,我对她并无感情。但她是我母后挑的,也是张榜天下广而告之的,所谓君令如山,不论是皇室的体面,还是母后的名声,我都不能不顾忌。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不会变的,除了这桩事,我答应你,以后绝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很可惜,偏偏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甄宝人直视着安王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
“宝儿,并不是我不想给你安王妃的位置,是我母后不同意。如今事情已经错成这样子了,你就不能为我委曲一下吗?难道安王妃的位置对你来说比我这个人还重要吗?”安王强忍愤懑,心中火气渐起,他努力克制着。
“你说的也对,安王妃的位置也没那么重要啦,区区一个王妃的位置,也不是我的追求。思铭,今天你我不如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其实我要的不仅仅安王妃的位置,你若是和我在一起,这一生一世,你身边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我的意思,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甄宝人轻言细语,就像在说吃什么喝什么那样的小事。
安王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相信这番离经叛道的话是从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女子嘴里说出来的。
甄宝人斜睨了他一眼,放肆地笑了起来,明艳之极:“你看,我多么狂妄自大、不可理喻吧?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出来了。其实我也有自知之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天地广袤,比我漂亮、比我聪慧、比我大度的女子多了去了,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她们都愿意跪倒在你的脚下,渴望你的垂青,你何必在意我?我斗胆请你准了,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离开吧!”
今日她既然逃出来了,就不打算再回去,不成功便成仁,她早已做好了这个打算。
安王双拳握紧了松开,松开再握紧,终于克制了自己的愤怒,沉着一张俊脸,敲敲车壁说:“回城。”
甄宝人有点急眼了,心说这人怎么还不发怒呀?真的是王爷肚里能撑船呢,还是准备着给自己秋后算账呢?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万分诚恳地说:“思铭,即使你今日勉强带我回到王府里,我也不会开心快乐。你深知我的性格,绝不甘心居于人下,也绝不会和任何女人分享我的男人,我会把你王府闹得天翻地覆,变得面目全非,你会恨不得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
甄宝人一着急,“分享我的男人”这样的现代词语都出来了,在这个时代,这可是够得上扫黄的标准了。
安王再次成功地被她的话雷到了,好在一句“我的男人”多少讨好了他,一丝可疑的红晕爬上柴思铭的双颊,他目光犀利地看她一眼,断然打断了她的话:“这一回我就当没有听到,下回再说这样的浑话,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