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身缟素的甄兰馨却不是,她的确是很纤瘦,虚弱,一张尖尖的瓜子脸,白皙仍如玉,却是那种经历过岁月沉淀的羊脂白,微微有些半透明的感觉;五官极其精致,并不像甄宝人的那份英气,倒与二姑娘有六分相似。
单单看二姑娘的相貌,任何人都会觉得是美的,可是甄兰馨往她的面前一站,二姑娘的容貌便显出了瑕疵和缺点;就像是一个蹩脚画家画出来的仿品,只临摹出了几分模样,根本画不出那份神韵。
绝代佳人不过如此吧,在她的身上,似乎看不到岁月沧桑和残酷的生活留下的任何痕迹,她哭,便是梨花带雨;她笑,便是春花开放;甚至她的纤瘦和虚弱,也只会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让人产生加倍呵护她的愿望。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甄宝人,都不由自主放缓了自己的呼吸,潜意识深怕过于大的声响惊扰了她。
这是一个天生就该受尽宠爱,被人呵护到老的女子,她可以一直美下去,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她正怔忪出神,忽然听到老祖宗大叫:“馨儿,馨儿,你怎么了?”心里一惊,定睛细看,只见甄兰馨软绵绵地趴在老祖宗的怀里,双眸紧闭,显然是昏过去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屋里顿时又乱成一团。
大夫人赶紧指挥着丫鬟们把甄兰馨搬到暖阁的坑上,又掐人中,又取出银针来放血。
秋蔓和徐嬷嬷则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祖宗扶到位置上坐着,温言劝慰,管家则派人去请郎中……
其他人就守在厅堂里,正襟危坐着,谁也不敢再大声说话了。
过着小半个时辰,范郎中拎着药箱子急冲冲地来了。
他前脚刚进来,大管家又跑进来,满脸惊异地说:“老祖宗,大夫人,太医院的人来了,说是……”微微犹豫一下,不安地说,“安王爷叫他们来给馨大姑娘看病的。”
老祖宗原本是背靠着椅子的,听到这话,顿时睁大眼睛,坐直身子,偏头看着甄宝人。
屋子里其他人等也都齐刷刷地看着她,表情各异。
厅堂里安静异常,落针可闻。
甄宝人不动声色,一言不发。
这就是安王的心计,他用他无处不在的关心和无人可比的影响力,步步紧逼,让伯府和甄宝人别无选择。
片刻,老祖宗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就说已无大碍,让他们回去吧。”
大夫人轻咳一声,朝管家递个眼色,示意他先别动。
然后她走到老祖宗面前,低声说:“母亲,小姑她原先就因为姑爷的过世受了惊吓,又一路北上,劳累过度,气血两亏。范郎中的医术虽了得,跟太医相比还是略逊一二。再说安王好意差遣太医过来,咱们便是不用他,也该迎进府里奉茶,门都不让他们进,传出去人家还不得说咱们伯府过于傲慢吗?”
老祖宗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就这么直接把太医赶回来,等于开罪安王了。如今的京西伯府,不同于往昔,没有顶梁柱,也没有大靠山,已是日薄西山,不能再得罪权贵了。
然而把他们迎进来,等于是跟安王府妥协了,京西伯府百年清流世家的名号也彻底败落了。
她转眸看着甄宝人,眼底里闪过一丝悲怆一丝无奈,闭了闭眼睛,疲倦地说:“罢了,罢了,请他们进来吧。”
甄宝人垂下眼睑,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旁边的二姑娘斜睨她一眼,眼睛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都散了吧,让馨儿好好休息一会儿。”老祖宗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想了想,又说,“七丫头留下吧。”
很快地,人走一空,只剩下甄宝人。
老祖宗凝视她良久,叹口气说:“这条路是你自个儿选的,往后好自为之吧。”
甄宝人默默地点点头,向她曲膝一礼,退了出去。
她走出光线阴暗的房间,站在温暖阳光之下,只觉得精神一振,忍不住对着高空云影展颜一笑。一直在外面等着她的秋芝走上前来,把手里的披风抖开,披在她身上,纳闷地问:“姑娘高兴什么?因为馨姑姑回来了?”
甄宝人漫不经心地说:“天气这么好,馨姑姑又回来了,难道不该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