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连连皱眉,赶紧抓起她的手看了看,说:“瞧瞧,指甲都刮毛了。”从妆奁里取出剪刀修去指甲边的毛刺儿,见她还是心不在焉的,奇怪地问:“姑娘今儿到底怎么了?大清早的就开始闹性子。”
六姑娘心里抑郁,见她又喋喋不休,什么都要问,自己又和她说不明白,心里便越发烦闷,抽回手说:“没什么,就是屋里闷气,我去花园里转转,你们别跟着了。”说罢自己走过去,取下衣架上的披风就往外走。
秋兰张张嘴,想说外头风大,还是别去了。想了想,还是作罢。追到门口,大声地说:“姑娘,可别去三老爷院子附近。昨儿秋雁说,那些木匠瓦工趴在墙头偷看呢。”
三老爷甄世峻的婚事便在下月初,木香小筑要重新油漆裱墙,府里的下人不专业,不得不请外头的工匠进来干活。因此大夫人作主,让院子里一干人等搬到旁边空置的小院住着,又重新开了侧门,方便工匠们进出。
大多数工匠都是老实本份的,规规矩矩地干活,不敢多瞅一下,不敢多说一句;却难免其中有二三个轻佻好色的,一边干活一边眼睛乱飞。
六姑娘淡淡地“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往院门走去。
经过甄宝人的东厢房时,听到屋里春杏小声问春雨:“姑娘还没有醒吗?”
春雨说:“秋芸姐姐没叫咱们送水进去,应该还没有醒吧。”
春杏纳闷地说:“范郎中都说姑娘身子没事了,怎么还是天天睡不醒呢?”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春雨,你说,会不会是姑娘进宫时,让什么给冲了?”
春雨吓一大跳,说:“作死呀,这样的话你也敢说。让人听去了,仔细剥了你的皮。”
屋里的说话声变成低低的争执声,六姑娘侧耳听了听,好象是春杏不服气,还是认为甄宝人进宫时让什么秽物给冲了,应该烧点纸钱送走它;而春雨却让她不妄动,免得让人挑了错处去,毕竟现在老祖宗和七姑娘都病着,大夫人当家,没看她昨日一口气挑了六姑娘那么多错吗?
六姑娘一听说到了自己,忍不住鼻子发酸,赶紧走了。刚走到院门口,门还紧闭着,锁也没有下。她拍拍旁边门房的门,里面响起一个不耐烦地声音,骂骂咧咧:“谁呀?大清早的叫丧呀,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是我,快开门,哪那么多话?”六姑娘微微沉了脸,这帮下人真是个个快蹬鼻子上脸了。
屋里骂骂咧咧声顿时停了,跟着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过着半刻钟,木门开了,杨婆子拎着裤子出来,笑着说:“原来是六姑娘呀,方才没听出来,莫怪莫怪。老祖宗不是还病着,暂停早晚请安吗?姑娘这么早要出去做什么?”
“随便走走。”六姑娘嘴上说着,心想,此时要是七妹妹出来了,她也会这么拖拖拉拉吗?
杨婆子见她神情淡淡,也不懒得再费力讨好。把裤带上拴着的钥匙取上来了,打开铜锁,抽出门栓。
六姑娘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深深地吸口气,空气凛冽而清新。此时时间还早,后花园里的杂役们还没有上班,人迹寥无,只有木香小筑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记着秋兰的嘱咐,她绕了一点远路,只到池塘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着。
今日风不小,吹得水面皱褶绵绵,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整个池塘也是灰蒙蒙的,暗淡而压抑。岸边的柳树叶子全掉光了,光秃秃的,再无春夏的婀娜,柳条随风而舞时,象是千万条舞动的马鞭,杀气腾腾。
六姑娘叹了口气,捡起岸边一块石子扔进池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涟漪荡开。
水面飘着的几片落叶,随着波纹而动,无所依,无所从,无所归,一如现在的自己。
她看着,慢慢地鼻子又发酸,忽听有人呼唤自己:“六丫头。”诧异地转头,只是三叔甄世峻正分开随风飞舞的柳条走了过来,一身单薄的深蓝色锦袍,被风吹得袍角翻飞。
将近休养了三个多月,这人看起来比刚回京城时胖了一些,皮肤也没有原来黝黑,打眼一看,颇有几分京城世家公子的风流倜傥味道。
六姑娘吸吸鼻子,赶紧站起来曲膝一礼。“见过三叔,三叔也这么早?”
“我是要当班,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不带个丫鬟坐在水边干什么?”甄世峻一边走近,一边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