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君宜“啊”了一声，说：“古月真人来了，那七姐姐你快去了，不要怠慢了她。”

客人不介意，其他姑娘自然更不介意。

甄宝人估计古月真人是有私密的话同自己说，否则，不会这么着急亲自到伯府来见自己，便不叫秋芝跟着，只身一人来到了丹桂园。

远远就看见古月真人身着五色斑斓的羽衣站在桂花树间，一只手轻轻地按着一枝丹桂正怔然出神，脸色有点灰暗，眉间更是阴霾重重。

认识了她这么久，还是头回见到她这般肃穆的神色，甄宝人心生诧异，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师傅，徒儿给您见礼了！”

古月真人其实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只是心里思绪太纷乱，情绪太低落，因此只当作没有听到。

甄宝人话音一落，古月这人缓缓地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然后才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冷嗖嗖地说：“我的好徒儿，你当真能耐。”说罢，猛然松开手，丹桂花枝往上一弹，半枯的花瓣纷纷落下，恍如下了一场桂花雨。

甄宝人第一感觉是不妙，下意识闭上嘴，只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好徒儿，你知道吗？我刚刚从安王府里出来……”顿了顿，古月真人眼神儿怪异，嘲讽地笑着，“与安王爷谈完，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每回跟你说起扈国公府的亲事，你总是欲言又止，显得不情不愿，原来是早就算计上更有权势、门第更显贵的安王殿下……”

怎么叫算计上了？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怎么听怎么别扭，甄宝人忍不住微微蹙眉。

“……想想自己，真真是可笑！懂吗？我一心一意想把你说给薛晓白，拼着老脸不要，在锦文大长公主面前替你说了多少好话——你以为单凭你那个破出身，无父无母，不清不楚，大长公主会看中你？不过因为你是我的弟子，不过是因为我替你圆谎。结果呢，我又让你给算计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想反悔？！你告诉我，说过的话怎么能再收回来？你叫我再拿什么脸去面对长公主？”说到最后，声音渐大，怒形于色。

听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精于算计、忘恩负义”，甄宝人心头火起，也不愿意再称呼她为师傅了。“真人，我就不明白了，你一向心心念念的，不就是给皇后找靠山吗？若是有了安王的支持，不是更有利于赵皇后稳固她在后宫的地位吗？”

“没错，有了他支持，确实能更好地稳固皇后的地位。可是，七姑娘，我要赢得他的支持是有条件的，便是要帮助你成为安王妃。可你也得看看自己，拿什么来做安王妃？凭你们日薄西山的伯府还是凭你不清不白的出身？太后娘娘何许人也？她可不是锦文大长公主！我与长公主是多年的知交，彼此交过心的，和太后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她敬我两分，不过是因为我的道家修为，不过因为我是先帝亲封的皇家三清观的主持罢了，这点自知之明你没有，我不能没有呀！”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古月真人有点缓不过劲来，扶着树杆喘着气，半晌，深吸一口气，怒其不争地看着甄宝人，又说：“你曾经问过我，太后是什么样的人？没错，她是安王的亲娘，可她也是大周的太后，她首先考虑的必定是江山社稷、皇族宗室。她不会象锦文大长公主那样，七选八挑就是为了给自己孙子找个心仪的姑娘，只要他喜欢，什么都可以不挑剔。她定要为她的儿子，挑一个不辱没皇室体面，百姓也不会在背指指点点的安王妃。就凭你这样的，那是搬个梯子也够不上！”

这些事甄宝人早就想到过，但是亲口听到十分了解太后的古月真人这么评价，一颗心仍旧如一块大石沉甸甸地直往下坠，往下坠。

“我原本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才想尽心尽力为你谋桩好婚事，将来大家彼此扶持，互为照应。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明白，能嫁入扈国公府的种种好处就不用多说了，就凭着你的才智口才，长袖善舞，晓白定然会处处考虑到你，将来当家主事也不在话下。这么一条阳光大道，你偏不走，非要走这趟岌岌可危的独木桥。”古月真人连迭摇头，失望地说，“看来真是我一厢情愿，高估了你，你也就是那些势力小人，看到达官贵人就拔不动腿，一门心思只想往高处爬，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

“真人！”甄宝人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断然低喝一声，恼怒地说，“什么叫做我只盯着高处？什么叫做我只会算计？我与你相识已久，难道在你眼里，我就如此不堪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哪一条路是康庄大道，哪一条路荆棘丛生吗？可是……可是……就是遇上了，就这么遇上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没有遇上，但是，很多事没有如果呀，你知道不知道......”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岔了，脸色苍白，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