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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真人见眼前的甄宝人，忽然不说话了，神情却有点沮丧，特别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光采渐消，不免奇怪，遂问：“咦，我都说那薛夫人夸你了，亲事已然落定了，你怎么反而垂头丧气了？”

甄宝人笑了笑，信口胡诌：“原本以为自己精心准备，定会得到她的欢心，谁知道却得到这么一句评语，所以心里难受地很。”说到“难受”两字声音有点岔了。

她心里虽不是因为那薛夫人的话难受，却真的是百般难过。忽然想起那日在天清寺，她被老祖宗攥着，一帮下人们推搡着，自己身不由己地往外走的情形。

此刻，甄宝人心里感受到的，也是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在强大的外力面前，她的所谓个人意愿，完全是螳臂挡车，不值一提的。

她的笑声十分勉强，声音也不象往日清泠圆润。

古月真人听了，心头掠过一种异样的感觉，直直地看了甄宝人半天，心中纳闷地想，自己这个徒弟，凡事意志坚定，直奔目的，她会是那种会因为别人一句评语而被左右的人吗？

凭着古月真人的直觉，甄宝人自然不是这种人，她向来冷静刚毅，便是千夫所指，也无丝毫惧色。

不知怎么的，古月真人又想起她故意身着华服现身扈国公府的菊会，一颗心似乎明白了什么，高高提起，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严厉起来：“宝儿，为了促成这桩婚事，我废了多少力气？我暂时猜不到你在动什么歪心思，不过，我也不关心你想动什么歪心思。我警告你，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可不能再乱来了，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她这几句话就和园子里刮过的秋风一样，冷嗖嗖的，句句都带着小刀子，听到耳朵里，格外不舒服。

甄宝人看上去似乎与世无争，其实却是外柔内刚的人，被古月真人警告，心里也不痛快，又不好再争辩什么，只能默不作声。

古月真人很快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太过苛刻，便又放柔声音说：“扈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家规严厉，人口简单，府里并不兴蓄养姬妾，整个大周也是找不出几家。若非你是我的弟子，若非锦文大长公主与我相交数十载，早已交成莫逆，这么一桩好的亲事如何会落到你头上？你要知福惜福呀！”

甄宝人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自己若再不放低姿态，她会一直收缠不休，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古月真人吁出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色，说：“嗯，都快中午了，咱们先回去老祖宗处用午膳吧，她刚才已然安排过了。待会儿用完膳，你随我出去看看吟雪吧，她想见你一面。”

谁是吟雪呀？为什么要见自己一面？甄宝人怔了怔，脑海里急速地转动着，可就是想不起来有这号人物。

但听古月真人的口气，此人分明是与自己很熟悉，难道，难道是秋芸？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试探地问了一句：“难道，是秋芸要见我吗？”

“可不便是她嘛！秋芸是她从前做你丫鬟时，你府上按辈分给起的名字，如今她不再是你丫鬟，恢复了良家女的身份，也该改回原名了。她原名就叫陆吟雪，称呼起来也雅致，是不是？唉，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原本也是官宦之女，若非父亲去的早，家中亲戚无靠，何至于卖身为奴？”古月真人话说的十分漂亮，声情并茂。

可甄宝人却十分了解她，她可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虽说可以看在自己的面上，帮秋芸躲藏一下是可能的，断不会如此热情体贴。

如今，她话里话外透露出十分的亲热，因此便显得十分的可疑，甄宝人的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怀疑渐渐占据了整个脑海。

午膳这师徒两人是和老祖宗一起用的，用完后，古月真人说要带甄宝人去自己在京城的宅子里坐坐，让甄宝人帮自己抄点东西，老祖宗自然满口答应，还特别叮咛甄宝人要多穿一点，加件披风，前阵子的病好，可别又让风吹病了。

她转头又叮咛秋芝务必要照顾好姑娘，若是出了什么差次，唯她是问。如此的殷切关怀，却是从前没有过的。

去古月真人外宅的这一路，两人各怀心事，真人闭目假寐，一路上都没有再聊天。

真人的马车显然是熟门熟路了，直接进了宅子停下，紧接着，东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咚咚咚跑出一个圆脸的小丫鬟，睁着一双乌溜溜地眼睛，好奇地看甄宝人一眼，然后回头高兴地大叫：“吟雪姑娘，真人回来了，还有一位好看的姑娘，大概就是你一直念叨着的七姑娘吧。”